乐毅咧了咧嘴,安慰道:“六哥也不必把此事过于放在心上,他们这般做也是无可厚非,不可能让军镇将近三十万士卒将士都按照我们的想法去活,这样也太无趣了。”
宫六开怀笑道:“乐毅这二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脑袋突然开窍了?”
乐毅微微仰起头,眯眼看向宫六,“哼...哼,六哥,我要是也走了,可就你和军师两人还站在敬王的阵营里了。此刻六哥是不是需要表示一下?”
韩仁彦摇头道:“胡闹,你要是也走了,敬王阵营里哪还有我,就只剩下六子自己了。”说着突然目露狡黠看向宫六,“六子,乐毅一介莽夫,你别在意他说的话,但是吧,话糙理不糙...对不对...你是不是...”
宫六仰头笑道:“你们两个老匹夫,老奸巨猾,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韩仁彦抚了抚胡须,认真点头道:“六子说得对。”
宫六摆了摆手,“少给我扯犊子。”
韩仁彦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开玩笑,我和乐毅虽然一直感念敬王的知遇之恩,但这份情谊用一分少一分。时隔十五年,这份埋藏已久的情谊,你觉得还能剩下多少?我和乐毅至少要知道,世子到底值不值得我们去效力。这不是市侩,这才是我们此番前来最重要的目的。”
宫六轻轻扯了扯嘴角。
乐毅抬了抬眉毛,“六哥知道,我乐毅,一介莽夫,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领兵打仗将近三十年。如今,妻妾成群,金银珠宝几辈子都花不完,享了别人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分,能有今天,我心里很清楚,是谁在最关键的时刻拉了我一把。当然这份情谊我至今也还记着,敬王倘若还活着,让我乐毅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因为那是我应做的。但如今敬王早已不在人世了,十五年了啊。我今日能来,明日也可以为世子效力,但六哥你觉得,我会出几分力气?这份情谊又能支撑多久?五年还是十年?”
韩仁彦叹了口气:“不来是本分,来就是情分,但我们不可能靠这份情谊为世子卖命一辈子,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的肩上扛的不止是我们自己的脑袋。”
宫六突然笑了笑,“这才像样吗,你们要是一上来就要死要活地表忠心,我还真害怕有诈。”
“哈哈...”
“哈哈...”
宫六正了正衣襟,正色道:“这次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你们要的答案,我给不了,如今的血衣侯也给不了你们答案。”
韩仁彦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们可以等,但我们不会轻易抛注。”
乐毅补充道:“六哥还有一点不用过分担心,即便我们不在世子身上押注,也不会把赌注压到别人身上。”
宫六讥笑道:“纵观历史,但凡改朝换代,有一种人会飞黄腾达,无论以后下场如何,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如此。你知道是哪种人吗?”
乐毅轻笑道:“六哥又欺负我没文化,但这个我还真知道,但凡扶龙之臣,在王朝建立的初期,肯定会被加官进爵。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兔子死了,然后...就把狗杀了...”
韩仁彦无奈叹息道:“是狡兔死,走狗烹。”
乐毅拍了拍大腿,“对,就是这句,说书的就这样讲的。”
宫六接着道:“还有一类人,虽然未被加官进爵,但结局却还算好,一般皆会被统治者善待。你可知是何种人?”
不待乐毅答话,韩仁彦笑道:“这一批人,便是前一任王朝的老臣。统治者这般做,无非就是收买人心。毕竟想要改朝换代,只靠武力是行不通的。武人马上打天下,文人马下治天下,想要真正统治一个王朝,最重要的是要收服士子文臣和天下百姓的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可不是空穴来风之言。”
宫六点头道:“不错,儒家圣人也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所以,凭借这句话,便可保他们一世平安,甚至结局比那些扶龙之臣还要更胜一筹。但唯独有一小批人,既没有顺势而为,帮助新统治者风卷残云,也没有负隅顽抗,抵抗历史的潮流,但结局却是这三类人之中最惨的。军师可知这是怎样的一批人?”
韩仁彦笑道:“这类人便是那些只观望局势,却未能及时下注的那一批人。”
乐毅摇头笑道:“原来六哥说的就是我和军师。”
宫六站起身道:“不错,我此言绝不是危言耸听。”
韩仁彦道:“六子说的不错,但事情还尚未到那一地步。如今军镇势力错综复杂,中监军陈子云和中郎将王翦肯定是站在傅奔的立场上,但中郎将王翦一共才四万步卒,中监军和我一般,手中并无一卒一兵,这样算起来,他们的势力相对单薄。韶家和将军府关系微妙,骁骑将军冉闵手握六万步卒和一万铁骑,是一个变数。因为韶家要自剪羽翼,将军府也想要趁机削弱韶家的势力,冉闵接下来便是要重新站队了。至于封狼将军霍凉,结局已经很明了了,但他手下四万铁浮屠的调配也是一个变数。待明年,军镇还会进行一次大幅度的兵马调配,还将是一个变数。倘若把这些变数放在一起,就会发现,如今东部三州的局势,神鬼难测。不过这三个变数却都和一个人有关系,那便是当年的长信侯,如今的东部三州之主,傅东风。但,晓是你鬼才宫六,也未必能看透傅东风的心思。”
宫六摇了摇头,“二十年前就看不透彻,如今更看不透了。或许,只有敬王能看透他的心思。”
韩仁彦也站起身道:“谁也不知道长信侯到底是如何想的,至于当年那份情谊又能在长信侯心中值多少份量,猜不透。”
乐毅喝了一口茶,嚼了嚼嘴里的茶叶,摆手道:“既然看不透,那便不如等。与其在这费尽心思想这些事情,不如耐心等几天,大将军也应该快来了。到时候,一切也就明了了。”
韩仁彦突然看向宫六,“六子,恕我直言,假使傅东风丝毫不念及那份情谊,世子也就彻底无望了,毕竟如今的东部三州,还是他一人说的算。但倘若傅东风还念及那份感情,那就看世子自己的本事了。到底是听天由命还是事在人为,过几日便知晓答案了。”
乐毅笑道:“六哥,我还是希望最后的结果是事在人为,倘若是这般的话,事情也就变得更有意思了。至于我和军师两人,敬王的知遇之恩,还有我们当年在敬王最危急时刻却无能为力的愧疚,都注定不会成为世子以后的阻力,但至于在世子身上压多少赌注,要看世子的本事了。”
韩仁彦摆了摆手,“走了六子,就不在侯府多叨扰了,至于世子那边,就劳烦你去打声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