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沙氏是不是大庭氏之后,谁也说不清。堇支到处宣称他是大庭之末世。七世前迁徙到海隅一带,东临大海,北接东夷,南邻九黎,地方数百里。在一次梦中得到一位美丽的女子指点,学会了煮制海盐,从此尊梦中少女为盐神,顶礼膜拜。所制海盐为青红、白、黑、紫五色,名噪海内外。炎帝神农氏首次实行日中为市,夙沙氏以盐易物得益不浅。什么东夷黑陶、九黎玉器、中原五谷六畜等,应有尽有。夙沙氏渐渐成为富庶之氏。
蚩尤以穷桑乃大庭之墟劝诱堇支:“回归先祖之地,理所当然。”堇支终于动心,遂与九黎、三苗结为大江之盟。
但是当堇支风尘仆仆地回到夙沙氏时,却又忐忑不安。下辖十六位君长,他们是否赞同,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尤其是符禺、丕吾二位,耿直倔强,最难驾驭,平时堇支对他俩就惧怕三分。倘若他俩不赞成,那么,这件事就办不成。
堇支回到筠官中,立即着人请各位君长议事。筠宫为木架结构,上下两层。随从登上宫顶,向四面八方吹起螺号,这是议事信号,众君长闻声纷纷赶来。
符禺披发过肩,额上系着一条绿色的带子,前面插着一支白翎,腰系网裙,披白色细网披风。清瘦高大,面孔又黑又糙,一双小眼睛忽闪忽闪,流露出敏捷和聪慧。身边走着丕吾,个子比他低一头,圆脸大眼,其余装束一样。
符禺说:“堇支廪君不知究竟想干什么?一会赴空桑,一会下六邑,想左右逢源吗?须知榆罔、蚩尤现在可是势不两立啊!”
“且先听他讲些什么。”丕吾说。
堇支癝君见众君长来齐,分发给每位一块玉佩:“这是蚩尤元后所赠,请佩带身上,可以祛病避邪。”
符禺凝视着形似一只蝉的轮廓,不忙佩带,问道:“廪君这半年干了些什么,说一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堇支兴冲冲地讲起来:“先赴空桑面见了炎帝榆罔,炎帝只知沉湎于耒耜之功,迷恋于草药之中,不思开拓,不思进取。势衰力微,北不抵轩辕,南不抵蚩尤。相反,九黎举族振奋,芃苏六十大寿时我可是开了眼界,九黎确实是神力之族。九支师旅天下无敌,人人骁勇,个个英武。我预言,这将是一支不可阻挡、不可战胜的师旅。
符禺讥讽他说:“廩君此行,学了一个穷兵黩武。”
“哪里,还有呢,西戎、东夷和炎、黄四族结成大河之盟,我们九黎夙沙、三苗也结成了大江之盟。夙沙也要组建一支师旅,明春一同挥师北上,一争中原。”堇支喃喃地说,“同为大庭之后,榆罔就
可以稳居中原,占尽富沃,我们岂能僻居海隅,甘心贫瘠?”
堇支一席话引起君长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有赞成,有反对。
符禺问:“假如说,大江之盟取胜,夙沙有何益?“
“夺回大庭初都——穷桑,岂容东夷久占。”堇支披露了他的愿望。
丕吾断言:“蚩尤乃天下贪者,决不会以寸土相封。”
“不会的,这是蚩尤亲口所许。”
“你别相信他的许诺。”不吾怀疑地摇摇头。
许多者长垂涎中原,纷纷说:“古时,一岁一迁徙,后来数岁一迁徒,再往后数十岁迁徒,我们居海隅已六七十载了,也该迁徙了。这里酷暑炎热,令人窒息。”
符禺不解地问:“炎帝待我夙沙不薄,为什么要背叛他呢?”
“这怎么叫背叛?蚩尤也是炎帝之后嘛,神力过人,天下归心,必为第十八世炎帝。”堇支决意选择新主。
丕吾皱着眉说:“这是大事,应该好好商量商量,切不可轻率。”
堇支坦率地说:“已经在六邑成盟,不存在再思考的问题了。”
符禺坚持认为:“尚未起兵,再从容商量,还为时不晚。”
丕吾忧虑地说:“我再三考虑,贸然举兵,于族不利。”丕吾说出自己的看法。
堇支愤然站起:“九黎悍勇,不从蚩尤,大祸即将临头,更于族
不利,知道吗?九黎倘若取胜,夙沙可以坐享其成,九黎倘若失败,夙沙可以退回故地,有什么不利?”
丕吾也火了,跟着站起来说:“先祖遗训:非己之物勿取,非已之地勿争。廪君忘记了吗?”
堇支辩解说:“穷桑乃大庭氏之墟,是我们自己的故地。”
符禺追述说:“那是七世前的事了,是我们自己迁徙遗弃的。”
“夙沙原先曾居中原,尔后徙居东隅,如今回归中原,不能说是抢掠吧?”堇支狡辩。
丕吾不同意他的看法:“是的,那时候,地域无主,各个氏族都在到处迁徒。是炎帝有巢氏,首创定居之制,才形成今日局面?再改动谈何容易?”
堇支激动地嚷者:“我也是为了夙沙氏,为了我们的后裔子孙,也占有中原沃壤,也占有森林,也占有飞禽走兽。
符禺也站了起来说:“叛变的结果,恰恰相反,这是把夙沙氏推向火坑,使子孙结怨,世世不得安宁。夙沙乃是一个小族,即不能与炎帝抗衡,也不能与九黎抗衡。假如随九黎征伐炎帝,是被蚩尤利用,胜败均无好下场,愿廪君深思。”
君长们频频点头,又认为符禺说的有理。堇支甩披风,怒吼一声:“放肆,少教训我,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丕吾据理力争:“那不能算数,君长会还没通过呢。”夙沙祖制,凡大事必须经君长会通过。堇支毫无办法,只好让大伙商议。围绕出兵与否,争论不休。一位年长的君长慢吞吞地说:“凡事不决,祭祖问卜,或许能帮我们作出决定。”
符禺、堇支也都同意:“好吧!让祖宗来决定吧!”
众人来到祖祠,堇支带着众君长祭拜大庭尸祝。尸祝是从族人中选出的与大庭氏长相相像的人。代代这样,所以模样不变。
堇支祭以三牲九鼎,然后取出一块牛胛骨,年长君后灼眼后,交付于堇支。祭毕,堇支默祝:“先祖圣明,请示子孙。”接着将牛胛骨高高举起,逾过头顶。突然放手,任其自然坠落地面,“叭”的一声,裂为两半。
君长们惊得面如土色。以往,只有裂缝,根据裂痕推断吉凶,出现断裂,还为数不多。
丕吾抢先说:“卜骨断裂,不是好兆头。”
堇支不承认:“不,碎裂正是弃地迁徙之兆。”
符禺颤抖着双手说:“这是大凶之兆,一旦出兵,必有大难。”
堇支猜测说:“也许是裂土分封之兆。.”
三人争得面红耳赤,丕吾博引旁征:“女娲为帝时,共工氏作乱,共工氏曾遇卜骨碎裂,自撞不周山而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堇支也引证说:“炎族东进,占卜以问,也曾遇卜骨碎裂,但创五百年基业可见不是坏事。”
丕吾提议:“这样吧,既然占卜不能决疑,那就按习俗来,斗牛决胜否,如何?”
堇支大喜,要说斗牛,他是必胜无疑,因为他的那头棕牛凶猛善斗,方圆百里,还没有对手呢。
立即表示:“好!明日,坪上斗牛。”
符禺情悄对丕吾说:“堇支那头棕牛,可是从来没有败过。”
“不妨事。“丕吾心中有数,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急急回家去,匆匆告诉其妻妇鱼:“快!回去将你家那头牻牛借来一用,我要同堇支君后斗牛决胜负。”
妇鱼网裙网衣,白肤如玉,双眼皮,水灵灵的一双大眼,惊异地问:“行吗?”
“行!你忘了,牻牛还抵死过一头猛虎,一头云豹呢。丕吾催她,“快去快回,明天斗牛。”
妇鱼匆匆去了。
堇支彻夜不眠,料理着他的那头棕牛,这头牛名叫赤犏,浑身毛色赤红,身经百战,战战皆胜,号称牛王。堇支暗暗窃笑,丕吾竟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自取其败。这一夜堇支喂了赤犏一大堆鲜草,数鼎稻、菽,还有一些薄酒。
斗牛是盛事,夙沙第二日举族前来,坪上四周挤满了人。
当董支牵着赤犏走进坪内时,助威声起伏不止,“哼喔啰啰——呜。”
待到日出三竿不见丕吾来,堇支有点急了。人们四处张望,突然符禺高兴地喊:“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