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四十一年,即酉岁孟春。两曎久等三苗不至,气得火冒三丈。这天,实在坐不住了,叫上崇韦:“走,到庐邑去一趟,郁题这小子靠不住。”
郁题从六邑回来后,与蕲与、安鄱、洞未商量出兵中原一事。
蕲与安鄱坚决反对:“绝对不行,一旦与诸华结怨,世代不解,遗害子孙。”
郁题一向没主见,听二位少君说得有理,遂又改变主意:“那好,不去就是了。”
洞未抚摸着左脸上的一块红记,不安地说:“你可是与九黎喝了血盟酒的,蚩尤、两曙岂能让你?”
“管他让不让,只要不在六邑,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郁题自恃在自己地域,有恃无恐。
江南春早,早已是遍地绿茵。郁题亲率族人在水中插秧。远处一阵“嗒嗒”之声,奔来几头青牛,为首一头上,坐着两曎,后边是崇韦。
两曎用鞭子指着郁题责问说:“大君后忘了大江之约了吗?”
宗韦爽直:“何必辛勤劳作呢,中原遍地财富,俯拾即是。快随我们一同打到中原去。”
郁题一见两曎,有些发慌,双腿抖着走出水田,满脸笑:“请,请先到弋宫歇息。”
蕲与、洞未、安鄱等闻讯一同来到弋宫。
郁题用江豚鱼虾,盛宴款待,请两曎、崇韦东向坐。崇韦一见这山珍海味,什么也不顾了,一边畅怀痛饮,一边大吞大嚼,至于到此何事,暂不考虑。
两曎却滴酒不进,对膝前鼎食看都不看。扁圆的脸上,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郁题不语。
郁题直赔笑:“请,先用餐。”
两曎恼着脸:“我要你一句话,什么时候出兵?”
郁题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你看,插秧时节,正忙着呢……”
两曎忍不住了,“哗啦”一声,将膝前鼎、簋、鬶、爵一下子推倒一旁。崇韦大惊,口咬牛脊愣住了。只听两曎骂道:“反复小人,盟约大事,岂能儿戏。”连头上睚眦都怒目以视了。两曎手提双钺站起来,向郁题步步逼近。
郁题等也都站起,默默地望着他。
两曎举着石钺,看看就要走到郁题跟前了。蕲与将手中陶爵向身后一扔,“啪”一声,立即拥进一队苗兵,手持戈、矛,环立四周,直指两曎、崇韦。
蕲与轻蔑地说:“君后勿发怒嘛。”
崇韦拉着两曎手臂:“算了,算了,凭九黎神力,取中原如同狩猎,何必要他人插手分享。”
两曎冷笑一声:“果然!郁题不能共事,也罢,待中原得手以后,再与尔等理论。”
两曎、崇韦气冲冲走出弋宫,跨上青牛,扬鞭而去。途中两曎与崇韦说:“只剩你、我两支师旅了,尽快起程,勿误蚩尤元后大事。
郁题等在弋宫痛饮,薪与执酒相贺:“毁盟是对的,中原如陷阱,九黎擅入,将难以自拔,江南地城万里,足够我们生存了,万勿贪心。”
洞未讪笑着说:“圈守故土,算什么本事;拓地辟疆,那才算英雄本色。”
郁题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十分高兴地劝说:“二位少君后,不必争论,且饮杯安心酒。”
安鄱告诚说:“我有一言,以后大君后不要轻易应诺什么,也不要说了不算,免得让人辱骂。”
郁题满脸通红:“对,对,记住了,不轻诺,也不轻易毁言。”
刑天、共工景风、夸父、丙封、胡真官号称五官师旅。兵出穷桑,一路南下,行十数日,这天来到宛丘。刑天被封为大火春官,炎帝命他节制五官。
宛丘,高出地面两丈多,方百余亩,上面林木蔚然,刑天第一个跃上去,左手持干,右手提戚,赤裸着上身,披着褚色披风,腰间系着一块褚裙,长着一张圆脸,双目如豹,又大又凶,个头不高,浑身肌肉隆起,一副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神态。狂妄地指着宛丘下的大道说:“当关而立,九黎别想过去。”
共工景风为西火秋官,高高的个头,棕红色的头发和胡须,手执骨矟,高声建议说:“来宛丘,第一件事应该是拜谒伏羲陵。”
刑天应声:“是。迅速安顿好防守事宜,偕四君后一同前往祭陵。五官走进一段小道,松柏夹道,疏影斑驳。不一会儿,来到陵前。陵高六七丈,四周白檀,苍松耸立,郁郁葱葱,云霞蔚然,似乎是太昊古帝的袅袅灵气。
祭坛上早摆上九鼎三牲,五官跪拜祭祀。刑天祀日:“太昊伏羲,宏德如木,画卦结绳,网罟渔牧,蓍草冥冥,琴瑟穆穆,佑我炎族,承祚千古。”然后一同为帝陵增土。
接着,五官又来到蓍坛,丙封第一次来宛丘,刑天告诉他:“这就叫蓍草,春天开白色或粉红色的小花,入冬枯萎,来春又生。这片蓍草自古就有,久经风雨,汲取天地之精气,所以能卜知吉凶未来。太昊帝就是采蓍草画卦的。”
北火冬官丙封十分惊奇,跪地细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枝,细细观赏。这丙封既是乐天派,又是崇天派,凡事信天不信卦,今天听刑天这么一说,不由得不信。丙封,脸型较长,也比较窄,右脸半脸黑记。双目久久地凝视着。
刑天自豪地说:“蓍草独生此地,龙头凤尾,草盛世盛,草衰世衰,特别灵验。”
丙封观察着蓍草有所发现地说:“蓍草不盛。看来,今岁非盛世。”
胡真官,封中火中官,个头儿极矮,人称侏儒,前额高高隆起,眼睛深深地凹在里面,但炯炯有神,下巴宽宽的,留着短须,听丙封一说,长吁一声说:“有蚩尤作乱,怎么能成为盛世?”
夸父封敦火夏官,身材高大,形如巨人,比胡真官两个还高,不同意胡真官说法:“蚩尤算个鸟,能关系盛世不盛世?我看将有天灾。”
胡真官固执地说:“主要是人祸,不信走着瞧。”
丙封是乐天、崇天笃信天命:“争什么,蔡水永流,蓍草年年复生,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小小春草,岂奈天何?”丙封长相太奇特了,与刑天相映成趣,一长脸一圆脸。
刑天看看他:“你是凡事不操心,一切听天由命,这个世界仿佛和你无关似的。”
“不能那么说,狙击九黎北上,人人有责嘛。”丙封一说完,就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刑天讥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瞎扯。”
共工看看天色尚早说:“走,到湖中玩一会儿。”
这湖好大啊!烟波浩渺,海鸥翔集,众君后跃人水中,尽情嬉戏。
一条堤道通往水中一屿上,众君后来到这里,此屿高出水面丈许,约有十来亩大,苍松遮天蔽日,倒也清幽。屿上有一水池,共工指着水池说:“相传,伏羲帝于蔡水中捕得一白龟,养在这池中,仰观天象,俯视龟池,于是始作八卦。”
胡真官突然明白了:“哦!是白龟付与的灵感。”
刑天凝视着池中说:“八卦仅一画,别轻看这画,分阴阳、去混沌、告别洪荒草味,开创了文明灿烂之世。正是蓍草一画,鸿蒙顿开,八卦深邃,卜示未来。”
丙封双臂高举:“哈哈,今日可是大开眼界。”
共工景风打趣地说:“别高兴得太早,等九黎到来,才让你更开眼界呢。”
过两日,小卒飞报:“禀君后,南边来了两支师旅。”
刑天问:“来人是谁?”
“一支为赤红色装束,旌旗上有睚眦氏微,一支为紫色装束,旌旗上有螭吻氏徽。”
“那是两曎、崇韦。”刑天说。接着下令,“宛丘之下迎战。”
胡真官仰着头说:“九黎诸君后都有神力,应该智取,不可拼力。”
共工景风不同意:“两曎号称九黎智囊,你能以智取胜吗?”
刑天急了:“别争了,快走,管它智呀,力呀,能胜就行。”
刑天使干戚,共工执骨矟,夸父手握双蛇矛,胡真官执短戟一支,丙封手里握着木钩,五君后乘着大象,当道而立。
两曎、崇韦并肩骑着青牛,见五君后迎面当道,一色褚红红日旗,分别缀着干戚、水浪、山峰、白象、神木。知是炎族五官在此,催了一鞭,上前搭话:“诸位君后不在空桑享清福,在此何事?”
刑天斜目以视:“有贼犯境,奉命狙击。”
胡真官插嘴说:“不干什么,想捉两头野牛品尝品尝。”
两曎哈哈一笑说:“好说,我可以奉献两头。不过得待入邑祭祀伏羲太昊以后,以表崇敬景仰之心。”
刑天阻止说:“伏羲帝不纳异族之祀,勿劳君后。”
两曎跳下牛背,从人抬过石钺:“我一定要进呢?”
刑天双手腾地举起干戚:“那要问问我手中干戚是否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