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魍魉营外来了一人。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采花捉鸟;一会儿东张西望,探头探脑。魍魉狩猎归来看见,喝问:“什么人?你在干么?”
这人也不恼,仰着脸嘻嘻一笑,举起一只蚱蜢说:“瞧,这玩意长这么多腿,人要有这么多腿多好。”
魍魉细看他,约三十余岁,胖胖的和个猪差不多,肥头大耳,两眼直愣愣地,脸上眼屎、鼻涕、涎水一片。手举蚱蜢,直冲魍魉走来:“让开!让开!”还大发肝火,“好狗不挡道,是好狗快走开。”
魍魉见是个傻小子,有心逗他一逗:“喂!逮个蚱蜢就这么高兴,我送你一头麂鹿怎么样?”这人是象罔,奉轩辕、风后之命,给太山稽来送简牍的,可他生性贪玩,把正经事当儿戏一般。
象罔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在哪?”随手扔掉蚱蜢。魍魉一使眼色,小卒抱过来一头刚捕获的小鹿,毛茸茸的,十分喜人,象罔抱着格外亲昵。
魍魉凑上去问:“告诉我,你叫什么。”
“象罔。”眼睛仍盯着小鹿。
“干什么的?”
“走路的。”
“饿吗?”
“是啊!咦!你怎么知道我饿了,看来,你这人真了不起。”
魍魉拉他一把说:“走!”跟我回去,让你饱餐一顿。”
象罔二话不说,跟上就走。
小卒送上酒肉,象罔抢过来,大口大口地吞咽。魍魉动着脑子,想怎么套出他的话?
“你是少典氏人?”
象罔一边吃,一手伸出拇指,表示了不起:“你什么都知道。”
魍魉继续问:“从空桑而来?”
“不!这就错了,从青要山来。”象罔占了上风似的,一副得意神情。
“谁在青要山?”魍魉神秘地问。
象罔也神秘地小声说:“轩辕元后不让说。”
魍魉一拍脑袋说:“对,对,不能说。”又小声说:“你要到哪去?”
象罔只顾吃:“穷……穷桑。”
“做什么?”魍魉紧追不放。
象罔吃得差不多了,伸着两只油手:“唉!元后思念地典,送他一只木熊。”魍魉友好地说::“我可以看一看吗?”
象罔摇摇头:“不行,我不知道你是谁?”象罔这才注意看了魍魉一阵。似乎面熟,可又想不起是谁。
魍魉端起酒爵说:“咳!咱们是老朋友了,你忘了?喏!看一眼,赠你三樽酒,怎么样?”
象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解开小包取出一片简牍,上面刻着一只熊,熊身上有些刻符。象罔一晃:“只看一眼。”伸手夺过陶爵就饮。
魍魉举起脖子上系的玉满牢,说:“我拿玉满牢换你的木熊,换不换?”
象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玉满牢,动心了,说:“真漂亮,只有元后才能佩戴。”说着掏出小包,“换,不换是小狗。”
魍魉见他执意要换,料想没什么秘密,站起来说:“不行,不行,我的是玉器,你的是木片,换了,我太吃亏。”
象罔不高兴地说:“我说了不换是小狗,你愿意当小狗,就当小狗吧。”
魍魉想利用他的傻劲便说:“你到了穷桑,地典会杀你的。”
象罔摇着头说:“不会的。不过,地典看不起我,可元后对我很好,说我能办大事,会办事。他们不敢欺侮我。”
“好!三日后,你再回来,我看看你的头还在不在?”
“如果在呢?”
“酒肉尽管吃。”
“一言为定。”象罔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返回身来,“不准反悔,反悔是小狗。”突然又想起,“咦!我的小鹿呢。”小卒抱给他,哼着曲子去了。绿黎氏一个个掩鼻大笑。
象罔抱着小鹿,大摇大摆地从魍魉营中出来,直奔穷桑。早有小卒飞报地典,地典听从二黎那里来,大吃一惊:“坏了,那傻小子,什么都会讲的。”
当小卒把象罔引来见地典时,地典满脸怒气喝问:“哪去了?”
这一声吼,吓得象罔心惊胆战,嘟囔着说:“哼!自己人都这么横,还不如外人和气呢。”
“你说什么?”地典厉声问。
“我什么也没说,你看,我说的话在哪呢?”
太山稽推开地典,和颜悦色地说:“方才,你到魍魉营中干什么去了?”
“他叫魍魉吗?我不知道,是他请我去吃饭的。”象罔拍着脑袋想了想,“哦,想起来了,见过。”
地典提醒他说:“在太华山,在有熊,在崤山,见过好几次了,怎不长记性。我真替你着急,是怕他杀掉你?”
“他不杀我,对我挺好的,他倒是怕你杀我。”
“胡说!”地典火了,“他对你为什么好?你保准讲了你不该讲的话。
“我讲的都是该讲的,他不问的我一句也没讲。”
太山稽仍然和气地问:“慢慢说,他问了些什么,你讲了些什么?”
象罔回忆了一下,将魍魉的问话及他怎么回答的重复了一遍。
谈到轩辕简牍时,地典急切地说:“在哪里,快拿出来。”
象罔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交给地典,地典轻声念道:“放弃穷桑,速来青要。”
看罢递给太山稽,太山稽接过一看,说:“这是仓颉刻书。”
地典肯定地说:“是元后的指令。”
太山稽如释重负地说:“也好,放弃穷桑,就别背这个包袱了。”我想,此时空桑一定更危急。”
地典不情愿地说:“只是让魑魅、魍魉轻而易举地得到穷桑,太便宜他了。”
“暂时留给他们吧!日后,还有收复之日呢。”太山稽说,“应该及时告诉封胡兄弟,退也得有个退法。”
地典望了望西方说:“坚守不易,放弃也不易,佯装失败,不就得了。”
太山稽叫过象网罔:“你再去一趟陬丘,告诉封胡‘准备西撤’,但是这话无论如何不能给魍魉讲。”教给他如何混过去。
象罔点头:“知道了”
地典:“记住,不该说的不能说。”
“知道,我一点也不傻。”象罔拧着脖子自我表白。
第二日象罔走后地典告诉太山稽:“象罔这种人又傻又憨,不敢重用,可是元后常护他,说什么‘傻憨自有傻憨的用处。’“这不,差点捅下大祸。”
太山稽:“无心之人能胜有心之人。这种事屡见不鲜。仓颉创字,显示出作用来了,目前除少典、少昊两氏君后,别人无法辩识。元后千里传话,即使是象罔这种人也不怕失密。”
二人又详尽地商量了撤退的办法。
象罔离开穷桑后,径直来到魍魉营中,见到魍魉就说:“你说的真准,地典差点把我的头割下来。”
“为什么?”
“他说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就清楚了吧,到底谁对你好?”
“当然是你对我好,不像地典,吹胡子瞪眼。”说了这句话后,揉着肚子说,“快给搞点吃的,在穷桑可饿坏了,没得好吃的,瞧我的头还在。”
魍魎觉得有机可乘,让人给他搞了些吃的,继续问:“穷桑有什么新鲜事?”
象罔按着太山稽教给的话说:“有哇,人们没水喝,都互相喝尿呢。”
魍魉听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太山稽也有今天。”
象罔四周看了看凑在魍魉耳边故作神秘地说:“太山稽和地典商量,打算今夜突围东去海隅。”
“真的?”魍魉惊异地问。
哄你是小狗子,我什么时候胡说过。”象罔信誓旦旦,说罢埋头大嚼。魍魉深信不疑。象罔吃饱,用袖子将嘴一擦:“瞧,肚子装满了,我出去溜达溜达,回来再吃。”
魍魉巴不得他离开,立即召来魑魅、堇支说:“我得到一个秘讯,今夜太山稽、地典将东奔海隅。”
魑魅疑感地问:“可……可靠……吗……?”
“没问题,象罔那傻瓜,有奶便是娘,一顿美餐,什么话也能倒出来。”魍魉自信地说。
堇支报讯说:“我可是看见他往陬丘去了。”
“没事,那种人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太山稽、地典东迁是形势所迫。你想,我们重兵包围,邑内又断水数日,象罔说互相喝尿了。今夜全部伏于邑外树林中,一举歼灭。”
魍魉为此做了周密部署。日入后,将黄黎氏、夙沙氏全拉到邑东,伏于林中。是夜,天空中只有一弯月牙,秋虫鸣叫声,渐渐停了下来,一直等到夜半时分尚无动静。魑魅问:“会来……吗?”
“会的,耐着点性子,别太性急了。”魍魉解释着。
堇支凑过来说:“会不会是上当了。”
“胡说,瞧着点,别让溜走。”魍魉呵斥着堇支。
天色渐渐亮了,红日带着笑意冉冉升起,仿佛在嘲笑什么似的。
魍魍仍执迷不悟猜测着说:“要不就是今晚。”
魑魅感觉到不对头,派人去探视,一会小卒回报:“穷桑已空无一人。”
魍魉像泄了气的鱼泡似的,一下子就瘫了:“哎呀!我竟然让一个傻瓜给捉弄了。”
且说封胡已得到象罔通知,带着方雷氏等大道上等候。见太山稽、地典到来,高声责问:“你俩不战而退,该当何罪?”
地典捅他一拳说:“有轩辕元后命简在此,少咋呼人。不是太山稽调虎离山,你能走得脱吗?快走!”
封胡问:“倘若魑魅、魍魉来追,如之奈何?”
太山稽揪着胡子说:“本君后自有妙计,只管放心上道就是。”
三君后乘坐云车率三支师旅向西撤去,象罔悠哉悠哉,甩着长袖,跟在后面。此时天色大亮,突然背后响起奔牛声,由小渐大,封胡回首望了望说:“看,来了吧。”
太山稽微微一笑说:“不忙,有条屏障,谅他们插翅难飞.。太山稽指着眼前一片桑林说,“放把火,三日不熄。”
这片桑林,长二十余里,宽四、五里,苍翠,青绿。封胡不忍心地说:“毁林阻敌,日后怎么办?”
太山稽淡淡一笑说:“大火烧不尽,来春吹又生。过三五年又是一片桑林。”
地典焦急地说:“咳!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支师旅迅速穿过桑林,点起火来,顷刻之间烈焰冲天,桑林成为一片火海。
绿、黄二黎和夙沙氏刚刚进人林中,紧逃慢逃,已经烧得焦头烂额。青牛见火,没命地狂奔,连烧带摔,死伤有一二成。
魍魉气得仰天长叹:“象罔啊!象罔!你可把我害苦了,这真是机灵鬼让糊涂鬼给哄了。”
夙沙氏君后堇支讨好地说:“没什么,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
魑魅:“对……他们……逃了……今……天,逃……不……不了……明天。”魍魉狠了狠心说:“走!不进穷桑了,尾随其后,直奔空桑。”等大火熄灭后,魍魉整顿三氏,又急速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