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浮士德总是幻想自己在每个周末都到疗养院里面看望自己的母亲。他幻想着自己拿着钱去疗养院的前台交钱,幻想着前台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他觉得那个姑娘很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他称她为贝阿特丽采-杜尔西内亚-奥菲利亚。当然这个名字太长了,他无非是将几个人的名字拼凑在一起罢了,他更喜欢叫她做海伦——美丽的姑娘,有着一种古典之美。
好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小姐,期待下次与她的见面。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成为我剧作搬上舞台后的演员,她绝对是女主角,光芒四射,聚光灯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美极了。那是在舞台上吗?是在教堂里吧老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她在教堂里,站在我的对面,我拿着戒指等待着神父的指示。
请问你愿意吗?
噢!神父不必您说,我当然愿意。
但是上帝不允许你得到她。原因就在于你没有做礼拜。
去他的上帝!【1】
但实际却是——他压根就没有进去那家疗养院,疗养院的前台也不是一个同他想象一般的美丽小姐,相反的,是个中年秃顶的油腻男子。那男子成天坐在那里看着报纸,他的傲慢程度丝毫不亚于奥斯丁笔下的达西【2】,他就是一个下层人,却有着同上层人一样的傲慢与自信。
阿瑟-浮士德的幻想会持续一段时间,毕竟此时的他还没有拥有足够的钱去支付母亲昂贵的医疗费。
那屋子终日是昏暗的。阿瑟-浮士德将窗帘紧闭,桌子上散乱着无数的稿子,书籍杂乱无章地堆积着。这是阿瑟-浮士德出院后的第几年了?阿瑟-浮士德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即便我拥有上帝般全知全能的视角。
阿瑟-浮士德似乎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当然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伟大的喜剧大剧院演出的日子。他会记得的,每周的那几个时间。
——每周的一三五晚上下班他都会乘坐磁悬浮列车跨过两个区去剧院听一场戏剧。
那剧院本来叫史莱克家族剧院,原本世世代代只供史莱克家族的人娱乐的,后来布恩-史莱克当了市长,剧院便被改名为城市剧院。但后来布恩-史莱克被人枪杀,随着布莱恩家族成员的逃窜,他们逃离城市,这座城市剧院短暂地关闭了。后来被一个叫做史蒂文-杰森-丹尼尔的人收购了。史蒂文-杰森-丹尼尔曾经是一个电影导演,退休后的他迷上了戏剧,于是他收购并改造了剧院,将剧院命名为“伟大的喜剧大剧院”。【3】
而阿瑟-浮士德是史蒂文-杰森-丹尼尔的铁粉,他场场必到,那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痴迷。他热爱戏剧,并投身于戏剧的创作之中,他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杰出的剧作家。他钟爱喜剧,但似乎没有人能够欣赏他的作品。也许是因为他的喜剧阴郁黑暗,压抑人心。这是不被主流大众所接受的东西。但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受众的问题,他将文学创作当做是一种艺术创作,他将文学当做艺术而不是与金钱挂钩的商品。
他的性格就是阴郁的,他的遭遇亦是不幸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够创作出积极向上的东西呢?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他的《作家与白日梦》中写道——“艺术创作的原动力是作家被压制的种种本能欲望。”
阿瑟-浮士德被压抑了一辈子,也许他会一直被压抑下去。这个老大哥凌驾于一切的世界就是如此,永远只能够允许一种声音的存在。于是那些懂得歌颂奉承的人成了正能量的使者,他们受到接见受到提拔,他们是现时代最受欢迎的人。他们懂得利用人们的浮躁心理,创作出契合人们浮躁心理所需要的爽点。因而他们受到追捧,金钱如洪水般向他们涌去。而那些不懂得歌颂的人,成为了负能量的阴郁的象征,他们揭示着人性揭示着这座城市腐烂的一面,他们本意也是热爱这座城市,他们指出错误是希望当局者能够去改正。
但是,在众人的眼里——老大哥是对的,永远都是对的。他能有什么错误?他同上帝一般伟大,同上帝一样全知全能。任何异议,任何与主流不同的声音都会被这个时代的人所唾弃。正如伟大的作家司汤达【4】与卡夫卡【5】一样——他们的作品在他们那个年代是不受人接纳的,他们被人唾弃,被人贬的一无是处。如今的阿瑟-浮士德也是如此,于是他学着司汤达,在他的戏剧序言中呐喊道:
“我抽了一张彩票,上面写着:我将在一百年后拥有读者。我写的是这个时代,我讽刺的也是这个时代,但是,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时代而写作,我将在一百年后乃至于两百年后为世人所理解。
“黑暗之夜里的夜莺。在夜里,黑暗与宁静才是才是主角,但是有那么一只夜莺却执意啼叫,它的声音划破了宁静,吵醒了所有沉睡着的人儿。于是人们唾弃它,将它抓起丢进炉火中焚烧。若干年后,黑夜变得可以喧嚣,灯红酒绿才是繁华。于是人们开始重新评价那只夜莺,称它为英勇的反抗者——它是最早在黑暗中认清现状的人,它用鸣叫声唤醒所有沉睡的人们,但是当时的人们受到时代思维局限性的限制,他们并不懂得感谢夜莺,与夜莺一起共迎黎明,反而唾弃它,将这个反抗者残忍杀害。”
每个人都具有当时时代烙印下的思维局限,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承认,一两百年后的人们看我们,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们看着十八十九世纪的人们一样。同样的道理,真正的艺术是耐得住历史的冲刷的,任何以金钱为目所创作出来的作品都只是短暂的。长着则几十年,短则一两年,它终将会被淘汰,耐不住历史的考验。当然,一些天才除外,像一生为了还债因写作劳累过度而死去的巴尔扎克【6】,像成立写作工厂将写作商业化的大仲马【7】。
很遗憾,阿瑟-浮士德就不是这样的天才。这个时代懂得歌颂的人才能称之为天才,毕竟这是一个扭曲压迫的时代。
“天才永远存在人民中间,就像火藏在燧石里一样,只要具备了条件,这种死的石头就能够发出火来。”【8】
但是很遗憾,伟大的弗朗西斯-奥威尔-马斯洛老大哥扼杀了所有的条件。在人们的眼中,阿瑟-浮士德永远不会是天才——他只是一个在社会底层中苦苦挣扎的平庸之人。
“他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
——《红与黑》【9】
“去他妈的天堂!”
——阿瑟-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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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好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去他的上帝!”:这五段话来自本书的第一章。
2.奥斯丁笔下的达西:达西,即是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中的男主人公。小说以达西的傲慢与伊丽莎白对达西的偏见贯穿情节发展的始终。
3.“每周的一三五.......大剧院”:这两段话截取自本书的第三章。
4.司汤达:(1783—1842)原名马里-亨利·贝尔,“司汤达”(又译斯丹达尔)是他的笔名,19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文学奠基人。代表著作为《红与黑》、《帕尔马修道院》。他的论作《拉辛与莎士比亚》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宣言书。他的大部分作品在他生前也都没有出版,即便出版了也是陈于书架之上无人问津。他曾预言说:“我抽了张彩票,1935年拥有读者。”
5.卡夫卡: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大师。其代表作《变形记》大家都很熟悉。他的作品都是死后才逐渐出版于世。一开始没有一个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作品,出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作品也不被人们接受。晚年卡夫卡曾立遗嘱焚毁所有作品。
6.巴尔扎克的死:为了还债拼命写作,最后死于过度劳累。
7.大仲马:亚历山大·仲马(1802—1870)人称大仲马,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代表作《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等。曾成立写作工厂,招聘写手为他写作,他将写手的作品稍作修改后发表。
8.“天才永远存在......就能够发出火来。”:《红与黑》中的名句。
9.“他从地狱来......正路过人间”: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