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将这个问题说出口的一瞬间，仿佛有着一道亮光从卫东的眼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这一刻，他明白了李祥为什么会揪着他的衣领来质问他，可是就算他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孤身一人去与这个世界的规则抗衡吗？
这种愚蠢的做法，恐怕再每个人心中都是如同笑话一般，没有人会真的去做出反抗，疾病与生活的压力，已经足够让他们这种普通人喘不过气了，更别说去挑战规则了。
卫东苦涩的笑容有些勉强地挂在脸上，眼神落寞地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自嘲似地冷笑了一声，不敢与李祥对视，或者说他此刻有些害怕李祥这种人。
“呵……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他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总好过其他的工厂工人，他可不希望被李祥打破这种相对幸福的生活，他活着已经很累了，根本经不起折腾了，更何况其他的人呢？
他比别人拥有更长的寿命，也不需要担心“亥”金属的危害，家中更没有遭受“亥”金属粉尘残害的病人，他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不是吗？
“那你们好歹……”
李祥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沉默了，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一些，他怔怔地看着卫东垂头颌首的样子，这副熟悉的场景，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回忆。
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让他心寒如冰的话语，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在六百年前处理众多案件时，受害者的身边最不缺乏的就是这种人，在他看来，沉默也是一种犯罪。
当初如果不是那三个街头小混混知情不报的话，那个女孩也就不会死了，在李祥看来，沉默的旁观者就是罪犯的帮凶……
可……
现在的时代背景下，情况较之从前来说，又大不相同，李祥彻底松开了抓着卫东衣领的手，无力地垂落而下，看着卫东躲闪不及的目光，其中的冷漠让李祥觉得陌生。
一种熟悉的感觉又从他的脚底蔓延，原本饭店内嘈杂的吵闹声也已经安静下来，饭店内所有吃着饭的年轻人都在沉默地看着李祥，一双又一双充满疲惫的双眼，就像是来自于地狱的凝视。
还记得卫东说过，这些二十多岁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们，根本活不到四十岁，很可能三十多就英年早逝了，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人戏团的观众席，一种令他恐惧的陌生感侵袭着他的大脑。
看来这种残忍的状况，不只是发生在卢什市中心，这似乎成为了李祥的梦魇，他的良知绝不可能让他坐视不管，就像是当初在人戏团内所许下的承诺一般，他一定要找到吴方凯。
“行，没什么，就当我犯病了吧，你吃完了吗？”
卫东见李祥冷静下来之后，点了点头说到。
“吃完了。”
李祥没有多说废话，他拉过卫东的胳膊，伸出自己的左臂，与他的芯片系统进行对接之后，冷冰冰地说道。
“把中心地带的路线图发给我。”
随后在卫东的一系列操作下，李祥接收到了比较完整清晰的路线图，粗略浏览一番之后，便关闭了芯片系统，对着卫东很随意地说到。
“告诉朱大姐，今天起我就不住她那里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吴方凯，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李祥说到吴方凯的名字时，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说完走到柜台前付了款，并拿好了之前预定的两份打包的菜品，李祥在来之前就想去看看恩恩，顺便再问问看那天安安火急火燎地坐上了班车，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径直朝着门外走去，坚定的步伐没有一丝迟疑，在路过卫东身旁的时候，他猛地停了下来，站在卫东身边，忽然响起了什么事似的，右手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打了起来。
皱着眉头，轻啧了一声，思考了片刻之后，看了一眼周围安静下来的人群，又看了一眼卫东，语气平淡地说到。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找吴方凯地目的是什么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把他拉下台！我要毁了这片区域的规则，我要为埋藏在这片血染着的土地下的冤魂讨一个说法！”
卫东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或许是李祥的气魄镇住了他，又或许是因为李祥在他眼中就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他在强忍着笑意，孤身一人，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直至李祥离开了卫东的视线，他就没有问出这句话，或许他心中存有期待，李祥也是他所接触过的人之中，唯一一个敢口出狂言的人。
饭店内的人有着几乎一半的人，他们都把李祥当作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对于他刚才所说的话，都是一笑了之。
李祥并没有多想，虽然他只是孤身一人，但他从不害怕，也不会畏惧，这个世界有太多让他不顺眼的规则，李祥也只是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属于这个时代的冰冷与黑暗要远比六百年前的时代恐怖，反抗、斗争这些词语似乎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卢什市政府之所以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整个人类世界，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在保持沉默。
随遇而安似乎成为了每个人的标签，他们用着惨痛的代价，适应着卢什市政府给他们营造的卑劣环境，不去思考，不去反抗，不去斗争，任由卢什市政府折磨。
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悲哀。
李祥穿梭在人群之中，经过了熟悉的路径，灰暗的阳光在他进入一条窄小的巷口时，也从他的身上离开了，背对着太阳的方向，前方不远处就是安安的家，李祥站在她家门前，按下了门铃。
“叮！”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回应，李祥皱着眉头，再一次按下了门铃。
“叮……”
过去了许久，依旧是没有人回应，李祥的眉头更加紧迫了一些，甚至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再次抬起手，准备第三次按响门铃的时候，门终于开了，李祥目光平视着，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过道，低头向下望去，脸色苍白的恩恩，就站在门前，抬起小脑袋，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干枯，两眼更是有些红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