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儿不再嘀嘀咕咕,而是低着头,看着惨白的病号服,两条芊芊玉腿往回缩了缩,蜷曲在一起,浅眉微皱,有一些难过。
夏侯也是越说越生气,他完全没想到吴浩竟然会见死不救,根本就不在乎糖儿的性命,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下次见面我非要好好揍他一顿,这个混蛋。”
李祥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和夏侯的想法不谋而合,吴浩的人品确实让人太生气了。
“还有你妈,那个吸血虫,你病危的时候,她甚至还从你的救命钱中抽出了一万卢什币,说是要去赌博。”
夏侯气呼呼的模样,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怒火中烧地冷笑了一声,继续说到。
“简直和吴浩是一个德行,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妈啊?”
陈警官倚靠在墙壁上,鼓着嘴巴,像一只生气的河豚,小手不停地轻戳着墙壁,她也插不上什么话。
虽然李祥觉得夏侯说的话有些过分,但事实确实如此,只能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柳枝阿姨死了……”
糖儿的一句话,让充满浓郁火药味的病房,瞬间寂灭安静了。
李祥和夏侯呆在原地,柳枝死亡这件事,他和夏侯商量过,决定先不告诉糖儿,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她,最主要的是怕她在病危时,再遭受打击,情况会更加糟糕。
“柳枝阿姨死了……”
糖儿又重复了一遍,平淡的语气难掩其中的悲伤。
夏侯和李祥,几乎在同一时间扭转脖子,对视一眼后,心有灵犀般继续转动,看到小脸通红的陈警官,尴尬地笑了笑,后退了两步,果然是她!
“其实柳枝阿姨在很多年前,就告诉过我,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去,我一直以为是柳枝阿姨在逗我玩…”
“啊?”
什么?哪有正常人会咒自己死的?夏侯一脸疑惑,眼神复杂地看着糖儿。
“那是我和柳枝阿姨的一个约定,我一定遵守约定的,小时候我和柳枝阿姨拉过勾的。”
糖儿抬起头,眼神真挚地看着夏侯和李祥,有些稚嫩的脸上,透出一股骨子里的坚定,还真和周牛大哥有那么一丝神似。
“其实吴浩很可怜的,夏侯叔叔你也知道啊,他比我还要可怜。”
夏侯突然语塞,面红耳赤地伸出手捏了捏八字胡,翘起嘴角,思索了一番,有些急躁的说到。
“那也是他活该,没人会可怜他的!”
“他根本没得到过爱,从来没有得到过,柳枝阿姨当时跟我说过的。”
糖儿搜索着记忆,似乎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柳枝阿姨抓着她嫩嫩的小手,随后又撩动了额前的一缕青丝。
黄昏暗淡柔和的日光映着她红肿的双眼,当时糖儿还害怕地帮柳枝阿姨擦了擦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柳枝阿姨,也是她第一次挨吴浩打的一周后。
当时柳枝阿姨无理的要求,让糖儿十分为难,可年幼的她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当柳枝阿姨流泪的时候,作为一个母亲而流泪的时候,是那样的委屈,那样的让人心疼,那也是糖儿又一次感受到父亲离别时松手的自责、无奈、委屈。
顷刻间从心底涌出的情感,让懵懂的女童与这个身不由己的母亲角色拉了勾,做好了约定,会一直陪伴他……
这原本是一个母亲的职责,但就是这种简单的事,对于柳枝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我要陪伴着吴浩,这是我和柳枝阿姨的约定。”
“柳枝阿姨她发现小吴浩变成这种性格时,一切都晚了,她没有办法,身为一个母亲,她甚至都没有认真陪过吴浩一周的时间。”
“吴浩他们一家三口很奇怪,我听他讲过,从出生起,他就是一个人和保姆住,甚至他的父母都没有住在一起。”
说到这里,糖儿歪着脑袋,可怜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语气也有带有一些伤感。
“明明是一家三口,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完全没有联系三个陌生人……”
听着听着,李祥感觉到心脏以一种缓慢地速度收缩,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可能是因为吴浩的混蛋人品,让人觉得他罪有应得,并不会产生同情。
可是,谁又能保证一个天真可爱的婴儿,在没有关怀与爱作为养料的情况下成长,究竟会发生什么。
李祥不敢想象,曾经的他也曾坠入孤独的深渊,但他不缺爱,是周围人的爱与关怀,才一步步拯救了他,吴浩这么做……
“可能小时候他喜欢恶作剧,只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吧,毕竟连父母的爱他也没有得到过。”
李祥这么想着,糖儿却嘟囔着先说出了口。
“糖儿妹妹,你太善良了,简直就是天使啊!”
陈警官忽然嚎啕大哭,那夸张的声音,让李祥吓了一跳。
陈警官猛地把李祥一推,撞到白色墙壁上,一股脑地冲上去又一次抱住了糖儿,一边哭着一边贴着糖儿妹妹嫩嫩的脸蛋蹭来蹭去。
我靠,又来?
李祥看都看烦了,但两个少女并不这么想,糖儿也被这亲昵的举动蹭的满脸通红,两个柔嫩的脸蛋之间似乎没有了摩擦力,一个笑一个哭。
后来,李祥也问了糖儿,柳枝对于自己的死亡是如何具体说的,糖儿倒是想了半天,告诉李祥,柳枝阿姨当时虽说不知道何时死去,但那副模样,似乎就在明天,永远的明天。
糖儿还需要几天的时间静养调息,在夜幕降临之后,李祥也不得已带着陈警官和夏侯离开医院,就在刚迈出腿的一瞬间,糖儿忽然叫住了李祥。
说是有一句话要告诉他,是当时柳枝阿姨看着落日说出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七个字,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记忆比较深刻,只是刚刚才想起来。
“种族大义无个人。”
李祥一只脚迈在楼道中,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过神。
糖儿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祥也只能摇摇头,他不能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之后便关好病房的门,回到了车上与陈警官和夏侯汇合了。
或许是心情愉悦,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太过温柔,开着车,缓慢地行驶在夜路上,灯光照不清眼前漆黑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但这种感觉最让人舒心。
陈警官忽然打开车窗,把脑袋探了出去,用力地大叫了一声,但这里终归不是山谷,没有传来回音,一去不返。
这一段路程没有房区,路两侧是无尽的田野,仔细听着还有沙沙的响声,那是风掠过的声音。
“李祥!等糖儿出院了,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