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日拉这两天眼皮一直在跳。
他想过那件事情的后果,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当天亮了他看到满地的残肢断臂,看到昨晚还和他喝酒的兄弟已经身首异处时,他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没有人意识到他是在忏悔,他们只是觉得他在哀悼死去的战友。
他只是众多环节中的一环,他要做的只是把当晚和他一起巡逻的士兵拉到毡房里把他们灌醉,然后把附近的灯火熄掉。他巡逻的只是一个千人队的驻地,而整个大营有十几个千人队。也就是说,那晚行动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那究竟有多少人呢?马日拉不敢想,更不敢问。
他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连睡觉都紧握着佩刀,生怕突然有人来找他。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自己就自杀,免得牵连到其他人。这样他们也会照顾自己年迈的父母。部落里已经有好多人饿死了,那笔钱可以让他们买到过冬的粮食和草料。
死去的兄弟被集中在一个大坑里匆匆掩埋。更多受伤的则被简单的包扎后就没人管了。他们中的很多人会过不去这个冬天。
这就是战争!千万人的生命只和他们自己有关,统帅们在乎的只是胜利。
这晚仍是马日拉巡逻。他们巡逻的位置在军营的最南边,也就是最靠近两军交接处。
经过那晚的骚乱后,军营里大帅定下了新规定,晚上巡逻的士兵谁敢喝酒,斩立决!
以前天冷的时候,值夜的士兵会喝两口酒抵御寒冷,上头知道,但没人在意。现在没人敢喝了。所以他们只能靠不停的活动来对抗越来越冷的天气。
就在他们巡逻第三圈的时候,有个人影借着夜色偷偷的向他们靠近。他像是从汉军那边过来的。
马日拉走在最前面,他发现了异常,刚要出声招呼大家戒备。就见那人影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那手势似乎是说别惊动别人。
马日拉到嘴边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的心“砰砰”直跳。是汉军来接头的人吗?他们怎么这么胆大?
他咳了一声,正准备假装小便打发其他人先走,突然几个不知埋伏在哪里的黑影一跃而上,一下子就扑倒了那个人。那人刚叫了声:“小王爷……”,就被人勒住了嘴,呜呜几声再说不出话来。挣扎中身上有个东西掉在地上,几人只顾按着他也没有注意。
马日拉不好再装作没看见了,他拔出刀大声道:“什么人?”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握刀的手更在发抖。
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大帅得到消息,今晚有汉军的探子过来和奸细接头。这事由我们接手,你们不要管!”
马日拉眼睁睁看着那汉军探子被几个人押走,再不敢说一句话。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糟了!”
几个士兵诧异的看着浑身发抖的马日拉,一个人笑道:“马日拉,你平常不是自称勇士吗?怎么怕成这样。”
马日拉道:“我,我有些不舒服。我,我浑身冷,冷得厉害!”
那人见他确实走路都困难,道:“你这样子怎么巡逻?你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明天好了再和我们换吧!”
马日拉忙道:“谢谢兄弟!我喘口气就回去,你们先走吧!”
见几人走远,马日拉急忙跑到刚才那人被抓住的地方,果然看到一个东西。捡起借着灯光一看,是一块汉军的腰牌。
他心中一阵冰凉,耳边一直响着那人的话:“大帅得到消息,今晚有汉军的探子过来和奸细接头”。那人是谁?他要过来和自己还是和别人接头?
他越想越怕,急匆匆的朝军营跑去。那里有他的“上线”,他就是那人发展过去的。
那是个百夫长住的毡房。门口两个卫士认识他:“马日拉,今天你不是在巡逻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马日拉道:“我有急事找那钦大人”也不等他们通报,就钻了进去。
那钦刚喝了一壶酒,正躺在毛毯上昏昏欲睡。猛见马日拉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怒道:“马日拉,你小子发什么疯?这里是军营!规矩,规矩懂吗?”
马日拉忙道:“大人,现在都火烧屁股了,还讲什么规矩?出事了,出大事了!”
那钦心中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马日拉拿出刚捡到的腰牌递给那钦。那钦见到腰牌也是神色一变,低声问:“这腰牌哪里来的?”
“一个汉军的探子掉下的”马日拉道,“他刚要过来,就被埋伏的人抓住了。我听他们说,是大帅得到了消息,今晚有探子过来和奸细见面。”
“奸细?”那钦有些心惊肉跳的说,“谁,谁是奸细?他,那人是谁?他都知道些什么?”
他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这些马日拉一个都回答不了。他见马日拉不住摇头,又急着问:“那人有没有说什么话?”
马日拉道:“他只说了三个字‘小王爷’,就被他们封了口。”
那钦不停的搓着手,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他之前还有些怀疑,心想汉军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并且不是用以前的联络渠道。可听到“小王爷”三个字,他心中已然信了。奴国没几个人知道小王爷。定然是小王爷有什么紧急任务,才不惜让那探子冒险直接闯入来通知他们。
现在探子被抓,他们一定会对他严刑拷打,找出他究竟会和哪些人接头。那钦一时间也是乱了方寸。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高声道:“你们进来!”
等门口两个卫士进来,他才严肃的说道:“事情紧急,你们现在去通知所有知道的人,马上到我这里集合。”两人愣了一下,才明白那钦指的是什么。他们是那钦的心腹,自然也参与了和汉军的勾结。
两人还准备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紧急,只听那钦又催促道:“快去!让他们带好兵器!”两人不敢再问,马上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