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此次招收新人时发生的意外和不幸,原本定于二月二当天进行的新人资格选拔未能举行,乙归道人和几位长老回到无界峰后就一直在想办法救那个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新人安排事宜暂时由修罗尽长老全权处置。
修罗尽长老的名字很是霸道,但人长得非常随和,身材修长,一双小眼睛,额头和眼角周围布满了细细的皱纹,不论和谁讲话都是面带笑容,新弟子无不喜爱。他在无界峰的主广场上,将新人按男女分开,清点了人数,共三百二十三人,然后命山上弟子把边室打扫出来,作为新人里男子们的临时住处,而女子仅三十人,后山的“坤明楼”足以应付,另命膳堂多多的准备餐食。
安排好后,修罗尽长老高举双手示意禁声,待众人安静后才缓缓道:“诸位少年俊才,今日事出突然,无法对你们进行选拔考核,你们先行用饭休息,待乙归掌门将受伤的弟子救治好,再正式开启新人招收仪式。”
人群中即刻又吵闹不休,修罗尽长老提高声量道:“大家放心,今日山下之事并无大碍,乙归掌门还有诸位长老已经妥善处理,至于惨遭不幸的几位少年,我已派人前去无界城及周边郡城向其亲人说明情况,抚恤慰问,希望大家不要过于惊慌和悲伤。待选拔后留下合格之人,将来成为修道有得的高手,自然不惧任何妖邪,更可贡献所学,拱卫苍生福祉,以慰所去之人!”
修罗尽长老另有几番宽慰,之后众人只好渐渐散去,修罗尽看着众人离去却想起一事,忙命身边弟子将人群中的风隐单独留了下来。
修罗尽在山下时也注意到了那紫色火蛇对风隐似乎有所保留,在其体内游走一遍竟能不伤其毫发,实在匪夷所思,那封印下的东西何其凶险他自然是领教过,这不得不让他对这个少年提起了兴趣,修罗尽看着眼前这少年,端详片刻,脸上才又浮起笑容,问道:“你叫风隐?是无界城中人吗?”
风隐其实对山下之事也颇有疑惑,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问起,只得先答道:“是,长老。我是无界城的,自小就与父母生活在城内。今日来无界峰是想拜师修道,可是......未曾想到…...”
修罗尽伸手轻轻拍了拍风隐的肩膀,说道:“孩子,你随我来,山下之事自有人为你解答。”这一触碰之下,他已确认,风隐却是凡人一个,并无任何道法在身。
修罗尽带着风隐来到广场北面的光正殿中,那受伤的白衣少年正在此处接受救治。修罗尽带着风隐刚刚踏入光正殿,乙归道人迎面而来,修罗尽让风隐待在原处,他则走上前去与乙归道人耳语了一番。
乙归道人听完修罗尽的话后,面无表情,转身向风隐走来,略顿了顿后他轻轻抓起风隐右臂,以真气缓缓输入风隐体内,检查了片刻说道:“风隐,你今日被那紫火入侵后,现在竟能全然无碍,实是幸运,那紫火被镇伏龙渊内,久有戾气,好在已经被我和五位长老镇压下去,你不必过于忧心,至于你的身体,目前看来未有异样。”
旁边修罗尽也暗暗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掌门,那受伤的少年现在如何了?”
乙归道人道:“师兄放心,已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风隐,待会儿就烦你把他带回边室,多加照料。明日选拔他可以不来,等过几日身体好了我们再另行考核。”
那边其他四位长老已经把白衣少年搀扶过来,修罗尽又当面交待风隐将白衣少年带回边室。
那白衣少年见到风隐,顿觉轻松许多,大喇喇笑着道:“你好,我叫栗兴,辛苦你,要做我的’跟班’了。”
栗兴虽脸上笑容泛滥,但风隐见他面色还是有些惨白,忙扶着他道:“没关系,今日还要多谢你护我们周全呢。”
二人边说边走出光正殿,出得殿门几步,却见远处广场上有人叫道:“风隐!风隐!”
风隐定睛望去,原来是沧洁和阳瑞那两位女子。这二人适才见修罗尽长老单独留下风隐,就隐身暗处留了下来,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没想到风隐进了光正殿,正犹豫商量着要不要先回后山坤明宫,谁知风隐很快就又出来了,还扶着今日奋勇当先的那个白衣少年,沧洁和阳瑞都诧异:这少年在山下几经救治,不能醒转,如今竟能恢复如此之快。
待风隐二人走到近前,阳瑞急切问道:“风隐,修罗尽长老留下你做什么?你的身体没事吧?”
风隐解释道:“没事,就是让我去把栗兴带回边室,照顾一下。哦,这位就是栗兴,他今天舍身为我们抵挡火势,英勇之举,实在令人佩服,真应该好好谢谢他。”
栗兴见到阳瑞沧洁,身体就如完全未曾受伤一般,挺直腰背朗声道:“哎,小事小事,我身为修道中人,见此邪物肆虐,那定是当仁不让,只是没想到那紫色火蛇邪门得厉害,我好歹也是从小修炼道法的,正经八百的童子功,没想到还是受了点儿伤,不过,好在你们大家都没什么事儿,我这绵薄之力也算没有白费。”
沧洁见栗兴添油加醋把自己说得像是个大英雄似的,她一向口直心快,嘴上一时没管住,说道:“嘁,你难道不知自己就是被那邪火一下就撂翻在地吗?说什么没事儿,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沧洁!栗兴今日能为我们抵挡那邪火,本就是大义大勇的举动了,他更是为此受了伤,感激还来不及,你就不要跟他闹了!”阳瑞想到栗兴应该还不知道他昏死过去后有几个少年已经被那紫火伤了性命,连忙阻止沧洁。
沧洁这才微觉自己言语有些刻薄,噘噘嘴,不再说话。
风隐回想方才栗兴所说,疑惑道:“栗兴,你说你从小修炼道法,难道你从小就在无界峰修行了吗?那你怎么还和我们一起上山呢?”
沧洁和阳瑞也都想听听栗兴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从小就修炼道法,而且今天他第一次出手还逼退了紫火,想来是道法修为不浅。
栗兴一听自然来了劲,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原来,无界峰上学成的弟子也不是个个都餐风饮露,宛如仙人般飞来飞去,除魔卫道,栗兴的父亲少时在无界峰修道有成后,不忘凡尘,回到江陵城娶妻生子,享受天伦。
栗兴之父当然还是有护一方太平之心,在江陵城参军征战,讨贼逐逆,屡立奇功,更时时与师门联络等待召唤,栗兴出生后的十几年间南北战乱减少,栗兴父亲赋闲,就把时间用在了培养儿子上,自栗兴七岁始就教他道法。
栗兴天资聪颖,学得极快,等到十八岁就掌握了无界峰的基础道法,体内已有不俗内力,这也是栗兴受伤之后又很快自我苏醒的原因。基础道法已成,栗兴的父亲希望儿子能在高师手下继续修行,于是手书一封给恩师古雨子长老,让栗兴带着信参加无界峰的招新,望古雨子长老能特为照顾。
栗兴说完缘由,风隐三人对栗兴既羡慕又佩服,沧洁倒还不怎么服气,说道:“我就说嘛,你这个人吹牛吹得厉害,也就是学了点儿皮毛,虽然你现在比我们厉害一些,可本姑娘也是聪明伶俐,我倒要看看十年之后,咱们孰高孰低。风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风隐不知沧洁突然有此一问,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到自己和栗兴简直天壤之别,于修炼方面毫无根基,只能讪讪说道:“我……我不知道,栗兴大哥气度非凡,天赋极好,用十一年年才学会基础道法,我恐怕得十五甚至二十年。”
栗兴笑道:“十年以后谁知道呢?咱们时时切磋交流,十年之后必然都有作为。不过,现在呢,我只想去个好地方,放松放松,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栗兴与三人笑笑谈谈,身体原本的疲惫竟像完全消失一样,不由兴奋起来,说完就快步朝后山方向走去。
三人刚刚听完栗兴的身世自是羡慕,看他言行仿佛对无界峰各处也很是熟悉,竟然要带着大家去什么好玩的地方,油然生起好奇心,纷纷点头,跟着栗兴走去。
阳瑞追上前去问道:“栗兴,你父亲以前带你来过无界峰吗?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栗兴邪魅一笑,神秘道:“没来过,但是我听父亲提起过,而且这个地方我听后便极有兴趣,所以大致方位我也绞尽脑汁记了下来。跟着我走,准没错。”
栗兴带风隐三人到的地方,叫乾坤池,其实就是无界峰弟子们沐浴的地方,男入乾池,女入坤池。乾池和坤池并非是两个大池,而是各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石池,石池里面的水从地下汩汩涌出,常年恒温,当然这两池之间互不相通,隔有石壁,然正值少年时光,沐浴间打闹嬉戏自是平常,坤池里的打闹声不时都能传到乾池那边,栗兴在父亲关于无界峰的种种描述中,偏偏对这个沐浴妙处心驰神往。
三人明白栗兴带他们来的这个神秘所在后,也是暗暗喜悦,毕竟折腾了一天,洗一洗身上污秽,放松一下身心,在明天正式考核之前这样的欢愉时光恰到好处,他们哪知栗兴怀有另一番龌龊心思。
栗兴带着风隐入乾池,各个池中三三两两有几个人,并不热闹。栗兴和风隐二人在池中赤条相对,栗兴倒是大大方方,形色自若,风隐则略有拘谨。
栗兴见状,决定开开这个小兄弟的玩笑,他缓缓靠近风隐,不怀好意的问道:“风隐,你......偷看过女孩子洗澡吗?”
风隐本就放不开,栗兴这露骨一问,吓得他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父亲从小教导我为人正直,对他人要尊重,对女子尤其要恪守礼数,不可逾越。再…...再说,偷看别人洗澡,栗兴大哥,你这……这,怎么能如此龌龊呢?”
栗兴目的达到,背靠在池壁大笑道:“哈哈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带你畅想一下隔壁坤池的旖旎风光,在雾气缭绕中,那些美女们也如我们一般,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相待坦诚,啧啧啧......想想就觉得,活在这世上是多么的美好......”
栗兴说得越起劲,风隐就越局促不安,栗兴才不管,开始滔滔不绝的说道:“你说你的那个大姐……怎么就那么好看,那么可人呢?个子长的还高,体态婀娜,叫她大......姐,我看是实至名归,你小子眼光倒不错,刚来一天,就认了这么大......不对,这么好的一个姐姐。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故意套近乎呢?”说罢坏笑着看向风隐。
风隐哪知栗兴心里在琢磨什么鬼门道,老实答道:”没有,我当时就是看着人群里她长得亲切,个子倒确实比一般女子高一些,好认,我就叫了,怎可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栗兴见风隐一时半会儿也领悟不到他话里的意思,像个榆木疙瘩,只好闭起眼在脑海里神游起来......
风隐在池中泡了一阵,浑身冒汗,正想出去时,栗兴睁开眼拉住他,说道:“风兄弟,你急什么?再多待一阵,你以为这池子当真只是泡澡的吗?”
风隐奇道:“难不成,这池子还有其他妙用吗?”
栗兴斜斜看了风隐一眼,将他按在池中,方才解释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乾坤池可是无界峰灵气最为充沛之地,无界峰弟子每天巴不得都来这池中泡着修炼呢。”
风隐瞪大双眼看着栗兴,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激道:“栗大哥,既然这里是灵气充沛之地,为何不能在此处修炼呢?”
栗兴心道这个小兄弟真是对于修炼道法之事一窍不通,叹一口气道:“也罢,今日因为你遇上了两位妙人,不——一位,另一位心气太高,与我针锋相对,算不得妙人。反正我心情极好,就说与你听。这道法修炼,讲求循序渐进,若无牢固根基,体内却纳入太多灵气,终究不能为己所用,定会极快逸散;倒也有些人可以在体内蕴藏超出自己修为能力的灵气,但往往会反被这些灵气操控,成为意识全无的魔人,也就是走火入魔,一旦入魔,灵气聚集本为争斗,人若不能自由掌控,灵气与魔气并无差别,灵气即魔气。”
风隐听了大大惊骇,急忙跳出池外,口中道:“那…...栗大哥,我不能泡在里面吸收灵气了,我道法根基全无,一丝丝灵气都没有办法操控,怕是会成魔。”
栗兴听了嘴巴大张,半晌才反应过来,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你没有道法根基,吸纳之法更是不通,灵气自然无法进入你体内,妄自在那儿操什么天人之心。快回来!”
风隐直摇头,全然不听栗兴解释,开始穿衣,栗兴怎么喊都阻止不得,只好随他一起。
待二人衣装整好,突然隐约传来女子调笑之声,栗兴眉毛一挑拉着风隐紧紧贴在石壁上,又清了清耳廓,将耳朵附了上去,却再无声音传来。
等了许久,栗兴才悻悻作罢,口中自言自语道:“芙蕖出绿波,体态觉鲜丽。轻雁蹁跹翱,游龙婉约姿。迷漫水雾间,清泠隔壁声。佳人婀娜容,合为玉珰倾。”
风隐听他所咏词句颇有神人之姿,又见他眼神迷离,含情脉脉,忙推了推他的肩头,问道:“栗大哥,你怎么了?”
栗兴却自顾自继续吟诵,随后大笑道:“妙啊,妙啊…...”头也不回的出了乾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