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要比平时早到学校,天蒙蒙亮。闵烟茉便已经到了校门口,开门的老头知道她是艺术生后,叫她去开一张班主任的证明单给他,这次就算了。闵烟茉谢着点头,进了门后,忽然看见正在停车的夏秋韩。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俨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把锁拔出。转头,看见不远处的闵烟茉。
他微微愣了一下,闵烟茉向他挥挥手,他也迅速点了一下头。然后径直向她走来。
“早啊。”闵烟茉对他点点头。
“嗯。”他淡淡回了一句,眼神却柔和异常。浮着浅浅地光芒。
闵烟茉看了看食堂的方向,因为很早,学生只有三三两两的往那里走。她说:“去吃早饭吗?”
夏秋韩说:“不了,我先要回宿舍。”
说完对闵烟茉摆摆手,转身走了。闵烟茉小小失落了一下,随即走向食堂。却看见了林安妮和楼颖并肩走来。
安妮看见闵烟茉,十分开心地跑上来:“小茉,昨天怎么样?”
楼颖淡淡对她笑着:“你不要人家一回来就问好不好。先进去吃早饭。”
三个人走进食堂,闵烟茉要了粥和包子,边啃边和她们讲起昨天的一些事情。然后对楼颖说:“下课能陪我一起去买材料么?”
楼颖抱歉着笑笑:“我今天晚上是专业课,恐怕不行了。”
安妮说:“我陪你去?”
闵烟茉说:“那也好呀。”
“安妮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要回家一次的么?”楼颖突然对安妮说,安妮像想起什么一样,连忙说:“抱歉,我把这事给忘了!”
闵烟茉喝了口粥,苦笑道:“看来得我一个人去了?”
“哎对了,小茉,你那道数学题会不会做,我昨晚和颖颖研究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来啊!”安妮突然手舞足蹈地讲起来,“完了,如果数学刚开学就跟不上,那就完蛋了啦。”
“我好像也不会。”闵烟茉说,“可能要听老师分析了。”
“你们就好了,其实数学不好一点,对高考也没什么影响。”安妮说,“唉唉,艺术生真好……”
一句玩笑话,却让闵烟茉愣了一下。想想安妮也是无意说的,自己便也笑笑就过去。
……
早晨上数学课,完全属于游离状态。闵烟茉讨厌数学,简直快到了丧心病狂的境界。尽管表面不露声色,但她的内心却是真真正正的恨之入骨。
所以没有考上重点的高中,也是因为数学完全竞争不过人家。
得数学者得天下。这是每个高考的学生心中明明白白的事情。
闵烟茉低下头,盘算着今天出去买材料的事情。手一个没抓稳,手中记着材料的薄纸飞到了桌子下方。她转头,见已经飘到后座去了。
抬眼,正对着他棕色泛着透明光泽的瞳孔。
他的眼光顺着闵烟茉的手向下游走,然后停留在那张白纸上。他弯腰捡起来,却没有还给她,而是看着上面的清秀的铅笔字发愣。
“材料?”
他压低声音说。
闵烟茉点点头,把纸头拿过来转过身去,却听身后的人淡淡说道:“这个牌子的橡皮不好用。只是老男人觉得好用罢了。”
“诶?”闵烟茉侧着脸,眼睛看着数学老师,却压低着声音和夏秋韩讲话,“真的么?”
“反正别人用下来都这么说就是了。”
“哦……”闵烟茉用笔在纸头上划去了那个牌子的橡皮,然后问,“还有什么么?”
下课铃忽然就响了。老师理理桌子上的东西,就转身走出教室。闵烟茉才把整个身子转过去。夏秋韩说:“算了,不如今天下午和我一起出去吧,我也需要买。”
“诶?”闵烟茉惊讶地看着他,“你也要么?”
“暑假都快用完了,要备一些。还是翘掉晚自习的课吧。”他说。
闵烟茉点点头:“谢谢你了。”
夏秋韩浅笑一下:“顺路而已。”
夏秋韩就这么顺路地和闵烟茉一起出了校门。
闵烟茉执意不坐夏秋韩的车,夏秋韩想了想说,那就一起坐车过去吧。闵烟茉很惊讶他居然会和自己一起走,但是想想,这么热的天气,坐空调车肯定比暴晒太阳要来的舒服很多。他很顺势从黑色的nike包里掏出了耳机,带上,低头的时候睫毛覆盖住眼睛,长而浓密。
两人挑了最后的位置坐下,一路车颠簸着,闵烟茉看着窗外。
夏花艳红地盛开在道路的两旁。
九月了,天气还是如此炎热。
看着自己被晒黑一圈的皮肤,忽然看见了夏秋韩白皙的脸,禁不住问道:“你都夏天不出门的么。”
“嗯,要画画。”夏秋韩塞着耳机,闭着眼,淡淡回答道。
“真是用功啊。”闵烟茉笑着把头转向窗外,心中却莫名有甜蜜四散开来。仅仅是几句话而已,就好像感觉又进了一步。
打住,闵烟茉告诉自己,如果现在就胡思乱想,让思念在心中横冲直撞的,一定会影响到自己的以后。高一很重要,无论学习还是专业课,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现在一定不能瞎想!
闵烟茉从书包里拿出茶杯,喝了一口,余光瞟了瞟一边的夏秋韩。他还在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只是看一眼,没事的。
那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光,买完了材料。六点半了,肚子都有些咕咕叫。在门禁前赶回去是肯定可以的。
闵烟茉虽然肚子饿,但是看看夏秋韩,咽了咽口水。
夏秋韩正在很细心地数着包里的东西,忽然回头看见闵烟茉的表情,说道:“饿么?”
闵烟茉眨了眨眼:“还可以。”
“去吃点东西吧。”他说,“反正回去还早。”
两人最后决定去一家烤肉店。
是自助式的,十分有格调的红黑设计。一进去,正好赶上饭点的关系,里面非常热闹。服务生把他俩带到了桌子边,放上餐具。
好像和男生一起吃饭,是第一次吧。
局促感还是有,所以闵烟茉一直不敢正眼看着夏秋韩。而夏秋韩似乎还是在关注着自己手中的菜单,翻来覆去的,最后把菜单一递:“你点吧。”
“你请客么?”闵烟茉瞄了一眼菜单。
“可以啊。”夏秋韩说,“不过怎么说也应该是你请我吧,是我带你来买东西的。”
闵烟茉连忙说:“我开玩笑的,别那么认真。那这顿我来请好了。”
夏秋韩浅笑一下,又低下头去。
闵烟茉愣了愣,心想,这个男生在露出温柔表情的时候,真的是十分好看。心跳又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烤肉撕拉撕拉作响,诱人的味道缓缓飘出。闵烟茉饿得不行,吃得很满足。但是她很快发现,两人之间的话真是少得可怜。偶尔随意讲了几句,也是他随意嗯嗯就这么过去了。
他低头吃东西的样子不是特别文雅,但是十分可爱。
这样尴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闵烟茉问:“你为什么会想起要学美术呀?”
夏秋韩没有抬头,说:“父母都是画家。我的画一直都是他们教我的,自己也有兴趣,就学了。”
“从小学,很辛苦吧?”
他摇头:“还好,我小时候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出门,就都闷在家里画画了。”
闵烟茉想起自己的童年也是如此。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一起出去玩,但是妈妈只要递给自己一张白纸,就可以自娱自乐一个下午。
她点头:“我也差不多。”
他抬手,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然后看向她:“你呢,为什么想。”
闵烟茉说:“是听安妮提起,自己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他扯嘴笑了一下,“其实现在很多人学美术,不都是为了考大学么。”
闵烟茉愣了一下,连忙说:“我不是啊,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
老师厌恶地表情,嘲讽的语气,那一瞬间突然如闪电一般劈进她的脑海中。所以她条件反射地摆手,否认。动作幅度有点大。夏秋韩也被她的动作震了一下,半晌没有动筷子。
闵烟茉懊恼地暗想,自己也反应太大了吧。
想不到夏秋韩说:“我知道你不是。”
……
闵烟茉张着嘴:“诶?”
夏秋韩用手掠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棕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变得清澈通透,带着淡淡地温柔:“你上次在画室看画的表情,和别人不一样。”
等着他的后话,他却不再言语,低下头去含着筷子。
尽管如此,闵烟茉还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突地跳。
原来他真的有注意过自己。
……
回到宿舍的时候,只有林安妮一个人。她坐在地上盘着腿,背对着门看一本书。
安妮的头发很长,微卷。带着淡淡地栗色。
门半开着,所以进来的时候,安妮没有发现自己。可以在背后好好看看这个女生。
闵烟茉一直觉得她是很自由,很天真的女孩。她从小便很张扬自己的个性,但是极少可以看到她真正在想着什么。走近了,才看见她在看一本全英文的小说。
她看得很认真,这么近,她都没有发现自己。
闵烟茉拍拍她的肩膀,安妮吓了一跳。一看是闵烟茉,一下抱住她的腿:“你总算回来啦,我在这里一个人吓死了。”
“看得书全是英文,看得懂么?”闵烟茉放下手中大袋的东西,蹲到她的身边,看着那本金色皮的封面。几个哥特字体,刻意弄出陈旧复古的感觉。拿在手中,十分有质感。
“讲什么的?”闵烟茉翻开。
“十九世纪,一个没落贵族的奋斗史。”安妮拿回来,“其实内容挺狗血,但是封面很好看。”
“你原来喜欢这样的书。”闵烟茉浅笑,“看不出来,英文不错。”
“小茉喜欢什么书?除了美术史。”
闵烟茉想了想:“可能古典诗词之类的吧。”
“果然很符合你。”安妮拍拍她的肩膀,“以后你画画好了,你帮我画一幅油画。”
“什么内容的?”闵烟茉苦笑,“那是多久的事情了呢。”
“不管多久,你答应就是啦。”安妮说完指指作业,“你快点做作业吧,今天还有单词要背呢。我背完啦,等下抽你的~”
闵烟茉笑着点点头。
安妮还有一个,就是对人十分真诚。让人觉得时时沐浴着夏日的阳光一般。
“安妮,谢谢你哦。”闵烟茉边写字边说,安妮抬头,看着她的侧影在灯光下。有些莫名。
“是你鼓励我学美术的,至少我觉得,我选对了。”闵烟茉转过头来,对她一个大大的微笑,“所以我们一起加油吧。”
安妮愣了愣,也对她咧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