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娘为什么不让我修行吗?”
“很苦”
秦叶抬头看着方歌,“娘亲也是这样说的”
“这是实话”
“可听着像敷衍”
“你娘亲尝过这种苦,当这种苦尝透了之后,便说不出来了”
方歌看着秦叶20岁出头的样子,沉静、温柔,心里想着这条大道上的人太多了,除了那求而不得,还有反复无尽的人心,吃够了苦,历过了劫,所有的言语自己说起来仿佛都太单薄,外人听起来又太矫情,愁肠百转之后,只得说一句“确实很苦”。
方歌回房之后,想着宝物才取,布下的阵法就没有撤下。
清晨,诸人尚在睡梦中,方歌便发觉有人靠近结界,立时惊醒,御着天半来至半空。
阵法外,强瞿阴测测的笑着,水泽对岸,芷水上数只小船,强瞿便在为首的一只上斜躺着。黑发如瀑散在脑后,一身玄衣,襟带上绣了些血红的骷髅头,焚香美酒一应俱全。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周边几条船上声声凄厉的惨叫、呼号,渐渐的,凡船行处,河水竟一片血红。晨时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当真是如血残阳。
方歌见此,心中大怒,脸色阴沉,天半时时悲鸣。
“竖子,嚣张!”
一番举动,自然惊动了屋内诸人,南夏、子都、行枚均已醒了过来,只了尘尚在昏迷,秦夫人腾云过来,秦叶手持坤仪,也和南夏等人站在一处。
方歌此时,一身淡灰色长袍,负手临风于空中,真一派出尘君子的模样。
强瞿见方歌怒不可遏,开口道:“子桐仙君,方歌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可怜这些贱民哦!可要好好的守着你的诸天星斗玄元法阵哦!”
“孽障,……”
秦夫人在一边提醒道“他是为了激你撤了阵法”
方歌一边传音束楚等人护住了尘,一边考虑着如何退敌。
“苏姑姑,附近的百姓都在他手里,看来只有我出去看看机会了。”说着方歌从背后递给秦夫人一块儿玉牌。
“这玉牌是这法阵中枢,就交付苏姑姑了”
秦夫人一把拉住方歌,“不行,我去。”
“两位不必争抢,我不介意送你们一起上路,也让你们的血成就一番难得的美景。”
方歌一把拉住秦夫人,向后扔去,自己却迎了出去。
“孽障,你待如何?”
见方歌出了发阵,强瞿也慵懒的站了起来,身后仓中南蛮子也走了出来,此时的南蛮子,失了左臂,圆滚滚的身子,眯着眼睛盯着方歌。
“方歌仙君,出口伤人,不是君子所为哦!我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有两件事要麻烦阁下,第一,了尘我必须要,第二,方才的宝物,与我有缘呐。”
“放肆,痴心妄想!”
强瞿站在船上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看着船下越来越鲜红的江水。
方歌怒不可遏,当时便御风而下,将天半持在手中,直朝强瞿面门斩去,强瞿心计歹毒,可修为却不甚强,只持折扇一挡,便口吐鲜血,退了过去。
“方歌,你不管那些贱民死活了吗?”一时左近船只都被掀开,那景象惨不忍睹,秦叶远远看着便开始作呕,秦夫人和南夏等也是涨红了眼。
船只中或是残肢断臂,或是脑浆混着鲜血,还有些孩童被囚在铁笼中,身上捆满了锁链,带着铁项圈,如狗一般拴着。更有妇人赤身露体,身下大片的猩红、乳白,惨号痛哭之声震动九天,小小船只竟如炼狱一般。
有魔徒已经将刀剑悬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方歌见状怒从心底起,恨向胆边生,却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又投鼠忌器。
一时间,却又僵持了下来。
“哼哼哼,我就说了嘛,方歌仙君可是玄门名士,定不忍心让这些还活着的贱民死在他面前,郑前辈,我说的不错吧,不能全杀了,总要给这些正人君子留些名声。”说着强瞿侧过头笑吟吟的和南蛮子调侃。
南蛮子在旁边阴测测的笑了几声。
方歌略平复了些,“强瞿,你若回头,尚可稍赎罪愆,莫要到了那穷途末路,追悔无及。”
“方歌,少要装的道貌岸然,我有何罪?这人世间谁没有罪?以恶制恶,以力伐罪,这才是道法自然。轮得到你说我有罪?”
“你自入岁山,行无忌惮,法罪平民,介入皇权,心狠智毒,比你师尊洪斗更甚,如今又无故招惹大梵寺、子桐山,你以为你还能活到几时?”
强瞿闻言当即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方歌,我能活到几时?子桐山当真是第一大派啊,说话就是与旁人不同。你们听到了吗?他在威胁我。”
方歌摇了摇头,口中念叨着“执迷不悟”。
“你岁山藏身西南,多年来,洪斗不甚出山,你多是独来独往,如今却拉着郑佟来这里堵住我等,你知我南下,又知我与秦夫人的关系,故而暗中引导了尘南来,又以不正色蛊惑郑佟,掩人耳目,恐怕,目的不是这么简单吧!”
强瞿此前赏景的兴致突然变成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他眯了眯双眼,脸上涌过一片似病态般的潮红。
“你想说什么?”
“传说多年前,岁山洪斗曾派出门下所有弟子,寻觅一女子,名唤作'余兰赋',四极六合之内,具都知晓,多有人猜测、杜撰了些风闻艳事出来,可一年之后,这样声势浩大的寻人,却突然消声匿迹,不知后续了。如今我听闻那余兰赋就在左近,我猜你们师徒是想困住我等,断其援手。不知本君猜测的如何啊?”
此时,强瞿面色更加阴沉,旁边南蛮子此时心惊肉跳,他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强瞿的道儿,他本来也是积年老魔,哪里能不知岁山师徒的心思,拿他做了大旗,一则得罪正派的不是岁山一家,两家本就不远,如今只能相互支撑,可如果自己被杀,岁山正好将小君山吃干抹净。
如此一想,南蛮子便慢慢的站到了强瞿身后,魔功早已运转了起来。
强瞿哪里察觉不到这些变化,只是他素来操纵人心,对郑佟这种各为利益的动作见惯不怪了。阴冷的盯着方歌“子桐山掌教弟子,果然是名副其实啊!我倒是小看了你了。”
强瞿眼看着自己心思被点破,如果苏言婉为了挚友不顾其他,难免坏了他们的大计,表面上风轻云淡,和方歌往来攀谈,心下已经在处处推演退路。
可突然间,方歌又再动起手来,强瞿正思索他为何不顾这些凡人死活,却看见左近几条船上的弟子被突然冒出来的三名年轻人杀的差不多了。
强瞿这才明白,方歌与他闲谈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不及察觉法阵内的幻境。
原来方歌出阵时南夏等人也从背后出阵,用那潜息纵地之术暗中潜到强瞿等人身后,强瞿只当诸子还在阵内,未加提防。
师兄弟四人同时发难,让强瞿左右无及,方歌将天半放起,强瞿哪里能挡,被天半刺中左臂,又躲了过去。
本来南蛮子藏身强瞿身后,方歌来攻之时,南蛮子想将强瞿推出去,不料强瞿自有算计,就在南蛮子将发未发之际,用那阴魔替身之法,错开身形,就势一掌,将南蛮子送了出来,眼见如此,南蛮子又恨又怒,却只得硬着头皮撒出飞刀。
天半剑本是少有的神兵,怎么会惧这邪物,秘魔九剑,大开大合,道术两全,一个是正气煌煌,一个是血色濛濛,方歌一面御使天半缠住郑佟,一面祭起一方黄石印,方方正正,上刻着一独角异兽,放将出去隐隐有风雷之声,这本是方歌独门法宝——五雷印。
不多时,天昏地暗,空中雷鸣电闪,那印引来天雷,直朝强瞿等妖人打去,各魔徒一时间四散奔逃,却也难免那天雷击顶之刑,可强瞿毕竟深受洪魔爱重,身上留有一面阴鬼令符,强瞿行法打出,挡住一瞬雷击,转身便想逃去。
只是前有方歌,后有南夏等人,说那宋子都也确实是子桐教下佼佼人物,见方歌放起五雷印,便起心防止强瞿逃遁,也放起一件法宝,大略看来是一张罗网,专克五行遁法,唤作乾坤网。
如此这般前后夹击之下,强瞿怎能逃脱,就此一头撞在了乾坤网上,叫子都拿住。
方歌见首恶被擒,便收手回来,看着南蛮子几次负伤,已是强弩之末,却又想起无辜之人因其虐杀,无故惨死,心中无名火起,天半剑顿时分光散影,各有锋利,满布郑佟身周,只杀的郑佟左右难支,方歌将剑阵一紧,南蛮子郑佟身首异处,方歌正欲灭其元神,不料郑佟所修怪异,一时竟有元神幻化之能,元神此时懵懵懂懂,却又四散奔逃开去。
方歌念及他修为失散,已无能作恶,终未追赶。
如此斗法方罢,方歌正待压了强瞿往阵中去,忽听秦夫人一声惊呼“不好!”
方歌等人回头,一道剑光便横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