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的一个晴日。
下午没课,三点的样子。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南院,穿过悠长的主楼旁侧通道,进入满是银杏树的家属区。一栋二层副楼依偎在一片银杏树下,“银杏餐厅”四个字铭刻在一枚银杏状的贴牌子上,顺着指示,便见一个铁架做成的楼梯,顺着楼梯上去便是银杏餐厅了。
弓生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稠密的叶子,斜斜地打在咖啡杯上,光影浮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咖啡香。他安静地欣赏着校园里的人来人往,有些微黄的银杏叶树下,三三两两走着一些脸上洋溢着青春光芒的学生……他慢慢地回忆着三天前的神奇经历。
他怅然若失,虽然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可那个黑色的胎记就是黑麒麟。只是,那种无法言语的空洞感充斥内心,他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臂,手臂光洁,那片浅灰的色泽就那样消失了!
牛仔裤,大体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霞出现在弓生的对面,见弓生毫无反应,她用手在弓生的眼前晃了晃,弓生方才如梦初醒状地说,“你来了!今天真好看!”他不禁赞叹。“孝义来吗?”她问道!”来啊,我给他说了!”弓生答道!这时咖啡馆的服务员过来,“美女,你要喝什么?”“给我来一补卡布奇诺吧!”她答道。正在说话的功夫,穿着卡其色外套的弓生进了屋,弓生朝他招了招手。他因为对咖啡完全没有抵抗,一杯咖啡会导致他失眠,所以他让服务员给他来了一杯水。而在弓生看来,这完全是借口,他只是为了,省这一杯咖啡的钱。
“你们都讲讲吧,怎么从我的身边消失,都发生了什么事?”弓生说。
“那我先说吧!”小霞先接住了话,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嘴角残留着一团泡沫。“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对那个驿站和森林里的‘庐隐’似曾相识吗?”她接着问。
“你该不是前世住过那个地方吧?”孝义回答。
“你答对了!那个地方在明朝的时候是我的家,我是那里的女主人,那个驿站的驿丞黄献臣竟然是我的丈夫。”
她娓娓道来。
“那天,我们打开画卷,一道白光后,我就回到了那个时代。我们在驿站里劈柴喂马,他对着我温柔地笑,他的年龄应该比较大,三十多岁的样子,我们还有一对儿女,那时我好像也就这么大,二十来岁的样子,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那时候驿站已经废弛,从陕南已经不再运荔枝,它回到了最初的功能,为来往的驿使提供马匹和休息的地方,子午驿就五个人,那个黄献臣,我的丈夫,一个负责做饭的厨娘,还有三个负责喂马和杂事的差役。驿站平时安静的很,只有孩子们的吵闹声,他们对着我喊娘,我穿越过去,直接就坐在阳光铺满群山的院子里,那堆孩子对着我含‘娘’,我当时惊讶极了,也害怕极了!但很快我也就明白过来,我这是回到了前世!黄献臣对我和孩子是真好,那个时候的读书人,非常有礼节,虽然当时女人的地位并不很高,可他对我那是宠爱有加。”
“怎么宠爱有加啊?把你陶醉的!”弓生听小霞不断赞誉黄献臣,揶揄道!
小霞看他有些愠怒,明白他是有些吃醋了,赶紧把话语调整,继续说道:“那时候,已经有风声说叛军高迎祥已经占领了陕南,他的手下都问,’要不要撤走’,可他并没有得到命令,黄是一个很刻板且忠于明廷的人,他告诉手下’再等等,等西安的消息!’那些天不断地有从陕南路过的行人,报告着高迎祥部门的动向,只是一直没有从陕南过来的驿使,黄献臣知道,这条道应该已经中断了!”她突然把话停住了,端起咖啡抿了几口。
弓生和孝义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满是期待地等她开口讲下文。她看着二人一脸认真的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时我的娘家是陕南洋洲界一户姓李的人家,是殷实小户,我的父亲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但在四里八乡还是受到了尊重,州里还为他盖了一座私塾。那时风声越来越紧,黄献臣害怕我和孩子有恙,就敦促我们赶紧从密道回汉中娘家!这个密道我一会儿再讲,你们一定会惊掉大牙!先讲出发前,我们去了一趟‘隐庐’吧!穿越过去的季节应该是夏天,那日天气炎热,整个山林没有一丝丝的风,蝉声嘶鸣,山道上没有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寂静。黄献臣带着我和两个孩子最后一次去了隐庐。你们也知道隐庐背靠子午河,山参林密,午后的山林虽然暑气难忍,但隐庐及院子却清凉异常,我们坐在院子里,孩子们在树林里嬉戏,黄献臣可能预感到了什么,他让我坐在那里,他用了大概两个时辰,在洁白的宣纸上给我画了一幅画,就是那天我们见到的那副。他画完收好!我们带着孩子匆匆离开了隐庐。那晚,风雨交加,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驿站外,子午河谷的水怒吼地冲撞着山石。那是我在驿站的最后一晚!”小霞的语气突然变得哀伤起来!
“怎么了?”弓生问道!
“虽然那些事情发生在前世,但情绪却能够在人身体内残留下来!那种生死之痛,虽然过去了一周,至今仍有寸断肝肠之感!”
“下面讲那个密道,密道就在驿站那个大石头后,当天一大早,大概凌晨五点钟的样子,秦岭的黑夜刚刚透出一丝稀薄。我带着两个孩子,做饭的老妈妈,打开那道我从不知道的秘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深不可测,黄献臣嘱咐我沿着里面的台阶持续往前走即可,在一个‘马头石’的地方出洞,且不可继续往前走,那个洞一直通到四川的南江县,很多地方有暗河和地裂缝,从‘马头石’开始往前到南江县,那一段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前往,不熟悉路的人九死一生。他叮嘱完我,不要自己回来,如果安然无恙,他亲自会去接!如果没有过去,那就是发生了意外。让我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当时哭的一塌糊涂,抱着他,要和他一起留在驿站。后来,做饭的老妈妈,强行拉着我进入了秘洞中。那是我和黄献臣最后的见面!”她有些眼泪汪汪。
弓生看她讲的有些激动,就示意他喝口咖啡,缓缓再讲。
“那个洞潮湿漆黑,好在以前被人走过,地上有开凿的台阶和铺设的石板,虽然湿滑,倒也不难走!较小的孩子一直在哭,回音在山洞里变得更加恐怖,洞里有暗河,能够听见脚下有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最为恐怖的是,火把好像总被人吹灭,无风无气,突然灭掉!而且常常是火链子也打不着!洞在宽畅的地方犹如府邸,而且有一个狭长的翠绿色深潭,水潭不知有多深,走在岸边,能够感受到惊涛拍案的气势,老妈妈走在前面,突然,我们看见水中间那个像礁石一样的物体,深出长长的脖子,那个物体非鱼非兽,它一口将老妈妈咬住钻了水里,她本来是拉着我们家的老大,松开之后,孩子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把他吼起来,让他捡起地上的火把,我们三个一路小跑,终于走过那个狭长的水潭,而老妈妈也被那个不明物体吞噬了。知道看见马头石三个字,我们出了洞,在娘家住了下来。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黄献臣,直到高迎祥兵败被俘,我把孩子留在娘家,在娘家兄弟的陪同下,回到驿站,看见黄献臣的和一众疫使的尸体,我一阵心痛混了过去,醒来发现躺在宿舍的床上,这就是消失后的经历!”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端起杯子,默默地喝起咖啡,秋日的阳光照在脸上,一绺发丝遮住了她悲伤的眼。
“找机会,我们一定要穿越一下这个密道!看看那个水中的怪物到底什么?”弓生终于重新找到了兴奋点,因为他从子午道回来后,发现人们传说中的那个“天眼开了”!他可以看见黑暗中一些透明的物体,他们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有事注视着他,他也好奇地和它们对视,也尝试过对着空气说话,只是那些透明的物体并不理睬他。手臂上的黑麒麟不见了,自己的天眼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