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三神官”的说法已经在百姓口中不多见,但总有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年岁不以凡间计数,如那大梦千秋的陈老祖,一觉醒来便是一个王朝更迭。再就是那掌管一洲一国政务的王侯将相郡守县尊,站的层次高了,自然知道的东西也就多了。
在这清水城,名望最盛者,当属桃李巷王谢两家,虽说近些年谢家老大人退位让贤,王家老家主早早就毙了,王谢两家底下子弟又青黄不接,略显颓势,可老一辈攒下的香火情都在,大夏半数的清流文官都与这王谢两家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自然不与寻常落败之家相同,整个大夏都明白,非是王谢破落,而是潜龙在渊,且这潜龙,必定能成为王谢,成为大夏又一根顶梁柱。。
谢承奕走过廊道,一路过湖越亭,来至在后院佛堂,只见一老妇人跪拜在一佛龛前,手上一串佛珠子,许久才拨动一下。
谢承奕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来:“母亲,承奕有事禀报。”
老妇人停下转动佛珠的手,也不睁眼,也不转头,背对着谢承奕说道:“讲。”
谢承奕不敢怠慢,虽说家中大事基本由父亲掌管,母亲与父亲风雨同舟几十年,唯几次的与父亲争执,到最后水落石出都是母亲看的长远。
别看这老妇人如今吃斋念佛的样子,内里也不是守规矩的主,想当年那一场宣花街擒谢郎,夸马游街定终身的美谈时不时还被人说起来呢。
这老妇人手上可是见过血的,也曾受封大将领军出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是后来大夏为之贺功,却也满朝深以为耻,非是这老妇人之耻,而是先帝之耻,泱泱大夏,竟无有男儿领兵?让一女子出征,只会让一国男子蒙羞,当时交战的大齐国见女子出征,还送了一套女子罗裙给先帝,以此为耻。
后先帝见大齐使臣呈上罗裙,笑而不语,将其礼敬出城,而后每日上朝,毕穿罗裙现身,如此穿了三年,就算被人说是“女子皇帝”也不曾换下。
君辱臣死,抛了这大好头颅便是。大夏一众干臣兵将按捺住心中耻辱,将这一腔热血混着牙咽下去。三年,仅用三年,大齐便被破了国都,大将军凌镇业亲斩齐帝人头,从始至终夏帝未曾见过齐帝一眼,只是派人将那罗裙送至齐帝宫中,当着那齐天帝的面
烧了那穿了三年的罗裙,自此,大齐灭,疆土划归大夏,中土金庭,大半归于夏,剩下小国,无不战战兢兢,如卧虎在侧,磨牙允血,那“女子皇帝”的称号自然消失殆尽,一国之功最重,唯开疆扩土而已。可惜,夏帝呕心沥血,与大齐一场征战耗费了心力,随大齐灭国,仅有一年半,便崩了,随后几年,参与过那场灭国之战的朝中官员,最高高在上的那些,陆陆续续皆玉碎,死因只有一个-----心力耗尽,药石无医!
“那三神官中的木武官近日便要神陨了,承奕此次来,便是问问此事如何处理。”谢承奕低头说道。
那老妇人却未加思索,说道:“那柳邕我也知道,与这清水城有恩,与我谢家也有恩,他那祠刚立,神体初成时你父亲便曾去见过他,许他得一神道封正,登名造册,入我大夏神谱,拖去淫祠之身,只是那柳邕不愿受我谢家恩惠,此事也就罢了。”
老妇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可今时不同往日,那柳邕如今神陨在即,我谢家怎么也要搭把手的,那妇孺都知报恩,总不能我自诩书香门第的谢家连那对母子都不如吧?你且上前来,我与你细细分说,汝父出游访友,这谢家便是我这老妇人说了算,若是有那异议者,让他来我这嚼嚼舌根。”
二人一人说,一人听,谢承奕过半柱香方回。
且说那三妖不欢而散,张庭树二人也舍了二妖来到了这清水城。这清水城又与那宁远城大有不同,那宁远城城墙厚且坚,往来过客多豪迈,巷子多,牌坊多。
而这清水城正应了那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清水城一见城墙,边只觉新且高,入了城,城中人说话多委婉,方言俚语更是大有奥妙,与宁远城直来直去,抬着嗓子说话不同,清水城温言细语,多有儿化音点缀,若说那宁远城是个提着酒壶,哈哈大笑的豪迈汉子,那清水城便是一提着小琴的才气书生,虽无上下高低之分,却有风味不同之妙。
世间无万年的王朝,除去那上古远古,这五洲最长的一个朝代不过一千二百年国运,定名为“寿”,盖因世间变化莫测,永无恒定,莫说万年,只说百年,穿着住行便有大变化,出行不过千里,民俗俚语便有大不同,万年岁月过去,不曾移风易俗,吃穿风尚一成不变是不可能存在的。
入城却是欣喜了张庭树,一边用着大夏官话与过往商贩交流,一边仔细听着小贩半生不熟夹杂着乡间俚语的雅语,乐此不疲。
然后王幼云只得拖着手里怀里塞满了小吃的张庭树一路打问着那武官祠寻去。期间还在一老者口中听闻了那三神官的说法,也是经那老者指引,才找到那小小的武官祠。
王幼云推开那祠门,拖着张庭树迈步进入,抬眼望去,一木像立于祠中,法眼张开,果然见那木神像内里裂痕遍布,且在其表里还有焦黑之色,应是被火灼烧过,王幼云再转头看,果然,虽是细微,那祠墙面虽被重新修整过,仍残存这一股火气,相比是这祠曾受过一场火灾。
正看着,王幼云忽然想起那老者讲的“三神官”的说法,不仅哑然失笑:“清水官成了浑水鱼,假文官变了极乐鬼,木武官反倒遭了火劫,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正想着,从那木神像中蹦出一人来,正是那提刀的柳邕。
柳邕握拳问道:“不知仙长来访,见谅,仙长来我这祠中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