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笑跟着小玉步入议事堂大厅,瞬间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大厅上首,坐着一位白衣妇人,虽已不是青春年华,却也面容姣好,风韵犹存,见白一笑进来,立时便站了起来。
“娘。”
白一笑看向那白衣妇人,心神微颤,心中不由涌出一股熟悉感。
“你怎么不在房里养伤,跑到这来干什么。”白展有些心疼地看着白一笑,又狠狠瞪了小玉一眼,吓得小玉直缩脖子。
“娘,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我让小玉带我来的。”说着,白一笑目光扫向大厅两侧。
大厅两侧各坐着三两人,白一笑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右侧的一个少年身上。
此人大概在十六七岁左右,唇红齿白,一身黄衣,腰间佩剑,长得是十分俊俏。
黄衣少年也正看向白一笑,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
此人就是杨玄感!
白一笑脑海中,那一剑刺向自己的黄衣少年的面孔骤然清晰,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白一笑的脑海中就如同浓雾散尽一般,一段段记忆涌现,不再模糊,露出了前一世的种种。
“玄感,上回你比试将白公子刺伤,今日你便向人家当面道个歉。”黄衣少年杨玄感身旁,一个身穿千户麒麟服的中年大汉沉声道。
“白公子?”
见白一笑站在原地恍神,那中年大汉又道。
“嗯?”白一笑回过神来,看向那中年大汉,愣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百里千户,我看道歉就不必了。”
百里千户顿时一愣,一旁杨玄感的神情也有些意外。
白一笑转向杨玄感,淡淡道:“杨玄感并无悔过之意,纵使让他道歉一万遍,也是徒劳。”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堂大厅落针可闻。
“白兄。”杨玄感率先打破了静默,站起身来,迈步上前,诚恳道,“上次比试是小弟收手不及,伤了白兄,心中一直后悔。今日有幸再见到白兄,还请白兄原谅我的一时过错。”
说罢,杨玄感躬身施礼,埋下头来。
白一笑的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黄衣少年,既不答话,也没有上前搀扶。
真心悔过,诚恳有加。
要不是白一笑有上一世的记忆,此刻恐怕真的会被杨玄感感动,过往不究,冰释前嫌,甚至日后二人还会成为好友。
但现在,白一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当年他原谅了杨玄感,还与杨玄感结为好友,后来甚至被杨玄感劝说归附朝廷……但最终却换来了江湖凋零,崇明岛覆灭的结局。
重活一世,他白一笑,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不想变得思前顾后、明哲保身!
“白兄?”终于,杨玄感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神中透着恳求,“你还是不肯原谅小弟吗?”
“上次你我二人比试,我娘和百里千户都不在场,我好心让你三招,你却趁机伤我。”白一笑盯着杨玄感的双眼,沉声道,“你若想让我原谅,今天,就在这议事堂,再和我打一场,光明正大赢了我。”
“一笑——”白展开口,轻声呵斥道,“今天我们在此商议要事,你不要胡闹!先跟小玉回去休息。”
“是呀,白兄。”一旁杨玄感说道,“我知道你败在我手里,心中不忿,但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先养好了伤再和小弟比试也不迟。”
“我的伤已无大碍。”白一笑没有理会杨玄感,反而看向大厅上首的白展,目光坚定。
白展面露忧色,有些犹豫,最终点了点头,看向百里千户。
百里千户看向杨玄感。
杨玄感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既然白兄执意如此,小弟就陪白兄再走两招。”
……
宽敞的议事堂大厅中,崇明岛主白展坐于上首,圣武司百里千户和崇明岛三位堂主分坐在两侧,白一笑和杨玄感站在大厅正中,持剑对立。
“白兄,出剑吧。”杨玄感持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一股犹如实质般的战意涌出。
白一笑心中暗叹,平心而论,杨玄感在左月皇朝,也算得上是少年高手,奈何为人虚伪,笑里藏刀。
“你先。”白一笑持剑的右手微微垂下,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黄衣少年,说道。
“得罪了。”杨玄感右手猛然一震,长剑顿时铮铮颤鸣,右脚一蹬,身影已消失在原地,剑尖直逼白一笑的哽嗓咽喉而去。
好快的速度!
崇明岛三位堂主微微一惊,白展的眼中也隐隐有着担忧之色。
白一笑双眼微眯,不断退后。
杨玄感的长剑不断划出一道道轨迹,忽左忽右,速度极快,令人难以捉摸。
百里千户看着杨玄感的剑招,也不禁微微点头。燕山剑派,不愧是中原大派,燕山剑法,名不虚传!
之前白一笑说曾胜过杨玄感三招,他还有些担心。若是杨玄感不敌受伤,他回去不好向那位交代。但此刻,他基本可以肯定,杨玄感不会输。至少,在有伤傍身的崇明岛白少主面前不会输!
白一笑神色平静,仍没有出剑格挡,一退再退。
杨玄感停下身形,沉声道:“白兄有伤在身,若是不便出手,可以直说,小弟改日再与白兄比试就是!”
白一笑叹了口气,道:“燕山剑法一十八式,招招精妙,环环相扣,一式快过一式。你在第十一式停剑,便是断了锋锐之势,打不赢我的。”
杨玄感瞳孔骤缩,心中一惊。
燕山剑法天下闻名,其中精妙之处,崇明岛不会不知。
但是连剑法第几式都被摸的一清二楚,就令人惊骇了!这岂不是说,燕山剑法已然被崇明岛研究透彻?自己上回比试,白一笑好像还没有对燕山剑法如此熟悉吧?
“你的心乱了。”白一笑淡淡道,“你打不赢我的。”
杨玄感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要摆脱心中的杂念,冷冷地看着白一笑,道:“那可未必。”
说罢,身形一动,燕山剑法再度袭来。
只是这次,他手中的长剑较之前更加迅速,一道道剑影闪过,已然看不清楚。但白一笑依旧是不断闪避,并不出剑。
不多时,杨玄感的燕山剑法已经来到第一十八式。
白一笑身形一顿,右手长剑抬起。
杨玄感双目一亮,身体前扑,长剑直刺白一笑,也将自己的左胸处的破绽露了出来。
白一笑微微皱眉,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厌恶之意。
他是江湖年轻一辈的高手,断然不会抓不住杨玄感的破绽。只是这一剑刺中,对方必死无疑。所以在杨玄感看来,自己一定会点到为止,而自己点到为止,便是给了他取胜的机会。
毕竟,上一场比试杨玄感也是靠这种下三滥的办法赢的。
一旁百里千户见状,手已攥住腰刀刀柄,双目紧盯着大厅中间的二人,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乒——”
一声金铁碰撞的铿锵之声响彻议事堂大厅。
整个议事堂仿佛静止。
杨玄感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他的剑在地上。
白一笑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脸平静淡然,他的剑在手中,剑的另一端已刺进杨玄感的肩膀。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顺着剑身缓缓滴下。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议事堂中。
“这不可能!”
百里千户腾地站起,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少主好快的剑呀!”
“不仅是快,而且很精准!”
另一侧三位崇明岛堂主不由赞叹。
大厅上首,白展也愣住了,心中既有欣喜又有疑惑。
这一剑既快又准,准确地敲击在了对手长剑的薄弱之处,破开了杨玄感蓄势已久的燕山剑法第十八式,之后剑尖上扬,略过杨玄感的左胸,顺势刺入他的肩膀之中。
这招式是何等的简单,但要做到,又是何等的艰难!
白展是成名已久的剑客,她明白这一剑中蕴含的东西,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只有在剑道上有所造诣,而且是对燕山剑法理解透彻的人,才能刺出这看似简单,实则厉害非常的一剑。
但是,她作为白一笑的母亲,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剑道造诣达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还熟知燕山剑法,这就令她十分疑惑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高人暗中传授自己孩子剑法武功?
“玄感,你没事吧?”百里千户迅速走上前来,查看伤势,见只是刺伤肩膀,并无大碍,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输了。”杨玄感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喃喃道,“是我输了,输了……燕山剑法不如崇明剑,燕山剑派不如崇明岛……”
说着,杨玄感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跌跌撞撞,再也没了先前战斗时的气质。
“白岛主,今日多有叨扰,百里靖先行告辞,封赏之事,改日再议吧!”看到杨玄感变成如此模样,百里靖咬了咬牙,匆忙告辞追出门去,临出门前,回头深深地看了白一笑一眼。
“此子,将来必成气候!”
白展看着百里靖的匆匆离去的背影,高声道:“百里千户,我差人为你们安排住处!”
“不必了!”远远地,百里靖的声音通过内力传了过来。
白展微微一笑,松了一口气。
……
白一笑看着手中染血的长剑,感觉胸中仿佛有一股气涌了出来,舒畅无比,豪气干云。
上一世,他栽在杨玄感手中,心境受挫,畏缩不前;这一世,他要把自己曾经失去的,一步步拿回来!
想到这里,白一笑不禁想长啸一声,聊以抒怀!
“啊——啊疼,疼!”
就在这时,白一笑觉得右耳猛然一痛,竟是被人拧住了。
“说吧,你小子上哪儿偷偷学的剑?”
耳旁,传来白岛主略带戏谑的柔和声音,混着淡淡的胭脂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