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找到掉落在身前的木剑,原然深深地凝视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方才稚儿的大声啼哭也渐渐地微弱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就像那哭累了,而后陷入沉睡的婴儿一般。
“嗒!”
一声脚步声响起在原然心头,在原然那绝对安静的世界里,这突兀地脚步声打碎了他的念头。
黑暗会使人恐惧,寂静会使人慌张。
慢慢地挪动脚步,等待着危险的降临。
“屠维谓忧,左执扁舟。与我不往,焉何其猷?”
吟唱声继续着之前的歌谣。
“咚!”
猛地!原然向身后一个跳跃,撞塌了那摇摇欲坠的瓦房,单膝及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坠落。
这一次,不再是脚步声,而是敲击声,就好像有人在敲门一样,而那扇门,贴着他的面孔!
那一瞬间地后退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那是一种巨大的威胁,也是一种决然的恐怖。
不退,他必然有不测!
这是一种直觉,没有来由,但他深信不疑!
右手提着木剑,原然抚摸着失去一切知觉的左手,不由得对这妖法起了那么一丝兴趣。同时,亦多了一分警惕。
这妖法的目的很明显,针对他的身体。
先是眼耳口鼻舌之五感,而后是左手,不难想象,接下来便会是他的右手,以及双腿。或许还有,但他暂时不清楚。
但他虽然知道了这妖法针对的是什么,但他对此却毫无办法,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那个妖灵,而后斩杀它!
这个妖灵道行高出他很多,但却不直接祭上杀招,必定大有所图。
秘密,或许就在被剥夺的知觉里。
将木剑举起在眼前,虽然看不见,但原然还是凝视着木剑的方向。
“倾汝之余,为我一用!”
心头默念,原然右手食指抵住剑柄顶端,中指与无名指则按在剑柄之后,尾指则压住剑柄朝向自己的这一面,而后,空着的拇指缓缓地按向剑柄的正中。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在拇指按住剑柄之后,原然手指轻动,剑身便在其掌心旋转起来。
九转之后,原然手掌下压,将旋转的木剑瞬间按入地下,剑身没入一半。
而后五指仿佛五只蝴蝶一般,飞舞不休,单手结了一个印,按在了心口的位置,而后便静立原地。
而在血雾深处,一双幽绿的眸子睁了开来,盯着原然方才的一举一动。
未瞧出什么玄妙,亦未见到什么变故。而在它周边的血雾,无风自动,扭曲成了一个四不像的形状。
而后,这四不像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静立的原然飞去。
嗯?
心有所感,原然望向那四不像的方向,无衣势的气势悄然升起。
眨眼迫近,那四不像飞跃极快,整个就向着原然扑来。
一个错步,玄妙的无衣势躲开了这四不像的扑击,却不料那四不像在被避过的刹那,突然就向着原然的方向猛然散开!
就像那被爆炸所掀起的粉尘一般,轰然散开!
原然自然是看不见这些的,在他的感知里,他只能感觉到方才那股气息在他躲开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来不及思虑方才的袭击,又一段吟唱响起。
“上章谓忧,右起重楼。与我不待,焉何其猷?”
毫无意外,他的右手在这吟唱下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像整条手由肩膀齐根而断。
在这越来越危险的境地之下,他的内心升腾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他的时间不多了,从失去五感之后,他便已然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如今不过是他的呼吸法在体内形成的内循环罢了,持续不了多久。
若短时间还没出现那个契机,那么他可能会窒息而死。
越来越多的四不像从血雾中衍生而出,聚在一起,似兽潮一般扑向原然,仿佛要将其撕裂吞噬殆尽。
无衣势那股势裹挟着原然,像****里始终没有侧翻的小舟一般,驭浪而行。
“嗷!”
震天的吼声将血雾之下的村子凸显地更加恐怖。
比一群恶狼扑食的动作更加凶狠、凌厉,却始终还是碰不到原然的衣角。
还不来么?
原然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那熟悉的吟唱声再次响起,穿过层层的咆哮,直入心头。
“重光谓忧,西来夜尾,与我不近,焉何其猷?”
身子猛然一个趔趄,左腿失去知觉带来的失衡感令原然直直地倒向了一头四不像已然张开的大嘴。
关键时刻,右腿发力,以右腿为中心,仿若被甩出去的流星锤一般,整个身子转了个大圈,避过了那血盆大口。
只是终究是失了一腿,其不可避免的被撕去了一个衣角。
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在这种激烈的闪避间,其体内循环已将近于无,无衣势虽多为借力,但力有尽时,或许几个呼吸,或许十几个呼吸,他不知道还能有多久的时间。
“玄黓谓忧,东至昼头,与我不寐,焉何其猷?”
他所期待的最后一段吟唱响起,他的右腿失去知觉。
至此,他失去了对全身的知觉,除了那颗还跳动着的心脏。
整个身子无力的瘫倒在地,那些四不像仿佛一道又一道炸裂的粉尘一般,将原然彻底淹没。
“昭阳谓忧,蒙蒙几寿。”
一段显得更加庄重的吟唱响起,仿佛古人祭祀之时的严肃与神圣。
原然本已失去知觉的双手忽然间动了起来,右手向着心脏的位置抓去,而左手,则慢慢地开始向着其首而去。
原然感知不到这些动作,但他在心头却切切实实的听到了这最后一段的吟唱。
在心里轻笑了一下,原然以比那最后的吟唱更加庄重严肃的情绪默念出了五个字。
“原始禁身——解!”
金光从原然心脏的位置蔓延出去,将其整个身子渲染的金光灿灿。
而他原本乌黑的长发,也在此时尽数转白,而那失去知觉的身体,又在此时找回了所有的知觉!
“与我不献,焉何其后?”
最后一段的吟唱结束,只是在那金光之下,却显得那么的苍白。
耀眼的金光不只是让原然的身体恢复了知觉,更是冲破了浓郁的血雾,接引到了夜空中永恒的月光。
一片银光撒向这被血雾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村子,将那所有的黑暗都照射的熠熠生辉。
而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被血雾笼罩的村子以木剑为中心,浮现出了一根又一根半透明的线,仿若蛛网一般,将整个村子覆盖。
而撒入村子的月光,则不停地向着那些蛛网一般的线流去。
在触碰到月光的一瞬间,所有的线都动了起来,向着血雾的深处蔓延而去,而那,正是方才幽绿色眸子所睁开的地方。
抓到你了,十个呼吸么,够了!
心头闪过念头,仿若一道雷电划破长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原然在眨眼间便掠到血雾的深处。
而那被银色丝线层层包裹住的血雾深处,那幽绿色的眸子再度睁开,只是那浓郁的血雾已经无法掩盖他的身影。
只见其形似狐狸,生有三尾,一张泛白的人面上,此刻透露着无穷的诧异。
就在这时,那只诡异的狐状生物咧开了它那张长长的嘴,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惊天阴谋似的。细长的眼眸里只透露着无穷的狡诈。
微微动了几下嘴唇,极快地念出了什么咒语。眼眸带笑的看着原然。
而此时的原然,他的面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便成了一张狐狸的面孔,就跟眼前这只诡异的狐狸一样。
只是原然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转变,嘴唇翕动间,手掌在瞬间变得古朴,向着诡狐抓去。
诡狐的眼神开始变得惊恐,那些它交织在身前的层层阻隔于瞬间土崩瓦解,而在最后一刻,他也听到了那最后的言语。
“你离原始,太远了!”
“不!”
血雾开始涌动,仿佛有什么史前巨兽要从中挣脱出来,带着那毁天灭地的气息,只是却始终不曾出来。
身体在渐渐崩坏成飞灰,诡狐看着那涌动的血雾,声嘶力竭的喊道:
“那是我的!”
凄凉的声音与身体的崩坏交织成一副凄美的画卷。
“九芝……”
这是诡狐最后留下的话语,没有之前的声嘶力竭,也没有诡异莫测,只有一种平静。
终于,在诡狐身体彻底崩坏的刹那,血雾停止了翻涌,而诡狐崩灭所留下的一缕青烟向着血雾的方向飘去。
整座村子仿佛被抽离了一切,血雾在瞬间散尽,而那些断壁残垣也在此时如同历经数百年所成的腐朽一样。
“敕!”
飞剑掠云!一抹漆黑的剑光闪过,于半空中仿佛与什么东西相碰撞,被打落在地。
而在月色幽幽的澄静夜空里,于无声处突起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只是在掷出那柄剑之后,原然的身子便径直往地上倒了下去。
而那声怒吼也只是一声,而后便失去了所有的影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留下这个寂静破败的村子,与村子中央一个躺在地上的俊逸少年。
而在万里之外的凫丽山上的一个幽深的洞窟内,一名妖艳的人间绝色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伸出那纤细的青葱手指,将飞进洞窟的一缕青烟摄入手中。
用另一只手打了个哈欠,那张倾城面容上突兀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似能夺人心魄!
“好了,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软糯如春雨的声音给这幽深的洞窟增添了万分温馨。
盏盏亮起的幽绿灯火,只留下了佳人最唯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