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雪轻笑,她认出这是汀白杀招中的杀招,名为纵横,看似不显山露水,却蕴含磅礴之力量,足矣毁山灭地,斩妖除魔。
她应该躲,也能勉强躲过去,可她心魔乍起周身黑气弥漫不躲不闪地迎了上去,如飞蛾扑火,决绝地令人心悸。
苍语一剑入心震碎弑神君元神。
樱雪眼前一片白光七窍流血,她将死,她却笑了。
十八年不归路太漫长,小小年纪的弑神君早已经身心俱疲,不归宫殿日日夜夜总会传来绝望的低泣,她强悍如斯也憔悴亦折,时机成熟一把剑斩一魔便成了天经地义的道理。
天帝面前的白衣美人闭上了眼,胸口鲜血潺潺流出,人如纸片单薄随风飘落。
汀白还有些缓不神来,下意识的把人接住,搂在怀里。
他本不想取她性命的,纵横这一试别人看不明白可樱雪一定知晓,躲了就是了,压根不会伤及性命。
战斗迅速戛然而止,甚至包括天帝在内的多数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弑神君即将陨化,一时天地之间,万籁俱静。
是真的没人出声,魔族这边不敢相信尊上就这样败了,神族这边也没人欢呼,因为他们看不懂天帝成串掉下的眼泪究竟是什么意思?
樱雪被人一剑穿心,震碎神元,还没顾得上怨恨就被汀白那些眼泪给摄住了心魄。
这估计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原来汀白也会流泪呀,是因为自己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们俩可是有着八百年的情分呢,是最亲的人了。
樱雪仗着自己是个将死之人,索性大胆放肆了一回,费尽力气靠在他胸口,气若游丝道,“自我化成人形后你便不肯抱我了,如今将死,死在你怀里也算了却我夙愿了。”
汀白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来应付她,可是牵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就这点出息了?”
樱雪惨白的脸上的笑容逐渐破裂,像个小孩子一般伸出双臂执意要环住汀白的脖子抱他,却只有抬起一只胳膊的力气。
汀白帮她把双臂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抱着她愈发的紧。
“你...你回去告诉南风,我不是故意要打他的,让他不要记恨我。”
“知道了。”
“你把我葬在喜鹊宫吧,十八年没回家,我想家了。”
“好。”
“我今天美吧?”
“嗯。”
“我是个懦弱的人,既胆小又爱钻牛角尖出不来,我想不出自己的出路在哪今日一死祭苍生,算是我给的交代!”樱雪无泪而泣血,她最后艰难道,“天下和君上总有忘了我的一天,待那时山河永霁,君上...万寿无疆...”
汀白笑了,“万寿无疆?你有什么资格祝我万寿无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樱雪,你怎么能这么狠?”
樱雪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推开汀白将苍语拔出,笑得有些残忍她没力气说话了,她闭上了那双剔透的琥珀眸,自作主张地咽了气。
“樱雪!”天帝怒吼再次拥她入怀,这位铁血帝王有生以来第一次,溃不成军。
众目睽睽之下天帝抛下未竟之战场,带着弑神君的尸体不知所踪。
可怜了摄魂,斩魔,苍语三件旷世神兵,被可怜兮兮的留在原地,无人照拂。
事情的走向预料之中,情理之外,战争继续,只是没了弑神君的魔族竟然有人公然阵前投降,最后如潮水般节节败退。
这场神魔大战打了三天三夜,两败俱伤,最后神族在惨痛的代价之下赢取了来之不易的胜利。
魔族一群残兵败将退守魔域,与神族一起等待天帝的裁决。
一场祸事,由魔族贪心之辈而起,由弑神君陨落而终,总算告一段落。
可人之执念,总是凭空起,无处落。
樱雪于一处花海苏醒,不知为何没有死成,醒来时眼前一片繁花锦簇,头疼欲裂。
一切恰似浮生一场梦,樱雪连忙探视灵脉,还好,不是梦,魔脉尽除元神也是缝缝补补的残次品。
她跪坐于花海中,茫然凝视四周,分不清今夕何夕。
樱雪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里夹杂着别人的元神,而且十分熟悉,她的元神是靠着汀白灵力滋养而成,能让她感觉十分熟悉的元神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汀白,想不到你竟能做到这个份上。”
樱雪捂着额头,颓然的趴在一小丛雏菊上,丝毫没有糟蹋了人家娇花的自觉。
“这是哪里啊?”樱雪忍不住抱怨,“这些花的香气能呛死人!”
“起来!”
樱雪感觉有人在踢自己屁股,忍着头疼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毫不客气瞪向那人。
“我若还是弑神君你就死定了,谁的屁股都能随便踢吗?”
紫凝气结,“我踢你一下怎么了,你小时候我还给梳过毛呢!您可好好瞧瞧现在的处境吧!”
樱雪瞧着眼前这位仙界最貌美,最端庄,最有势的帝姬,满脸的不耐烦。
“这是哪啊?”
梓凝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如幽泉般温润动听,顶好的涵养,可一遇上樱雪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好的脾气也化作烟云散了。
“北府花舟,我的地盘!”
“啊~戚~”樱雪实在受不了这扑鼻而来的花香,拿着袖子掩鼻,“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是想熏死我吗?”
梓凝白了她一眼,冷哼道,“陛下囚禁你,难道还由得你挑三拣四?”
提起汀白,樱雪放肆的稍微收敛了一些。
“他如何了?”
说起这个梓凝更气,“拜你所赐,大半修为换了你一条命,又割了一半元神给你,如今回了九重天,处理完魔族之事就要闭关了。”
樱雪别过头,因为身上的疼痛龇牙咧嘴。
“多此一举!”
“瞧你这副样子,难道汀白救了你还有错吗?”
樱雪捂着心口躺在地上,翘着一只腿,没型没款,吊儿郎当道,“你怎知我还愿意活?”
“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不过你也别多想,汀白救你是因为养你长大的情分,无关其他。”
“哦,”樱雪翻过身不去看她,“那他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南风来也行!”
“别想了,”梓凝的拳头攥得泛了白骨,“汀白命我将你囚禁在此,他不会见你,也不会让别人见你!”
“那他把我救活做什么?”
“赎罪!”
樱雪半响无言,把头埋在花朵里,鼻尖点地。
“生不由我,成仙成魔不由我,难道连死也不由我?”
“你别任性啊!”梓凝皱眉提醒她,“在我的地界你死不了,我不会让自己没法跟汀白交代的。”
“这样活着不如干脆的死。他是猪油蒙了心还把我扔给你。”
梓凝一噎,不欲再管她,摇摇头,迈步走了。
樱雪在北海花舟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梓凝最在乎自己在汀白心中的形象,所以对樱雪好吃好喝的供着,灵丹妙药也毫不吝啬。
只是这里实在太过孤独,她从前的确喜欢美好的事物,而现在这些娇娇美美的花朵比沾血的刀刃还要残忍可怕。
她突然有些开始恨汀白了,自己那一腔孤勇终于开始动摇,北府花舟没有夜晚,除了樱雪再无活物,她渐渐变得精神恍惚,异常消沉。
梓凝偶尔会来看她,与她说一些外面的消息。
魔族的判决下来了,七魔君里杀了六个,下封印,非传令魔族之人不得擅自离开本土。
汀白闭关去了,没有来看她的打算,南风则压根不知道她还活着。
“你也得为自己想想,难道要一辈子这个鬼样子吗?”
樱雪终于舍得和她说话了,问道,“他要关我一辈子?”
梓凝没说话,挥了挥衣袖,走了。
樱雪越发觉得日子无望,比起在魔族之时更加爱睡觉,因为梦里有很多故事。
虽然总是断断续续的,但聊胜于无。
梓凝有几次过来发现她睡着,叫都叫不醒,后来就越发的不爱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樱雪都没怎么管自己法力的事情,竟也自然而然的恢复到了以前的五六成,当然,是没成魔之前的五六成。
“你怎么又来了?”
樱雪一睁眼就看到梓凝阴沉着一张脸坐在自己身边,简直烦不胜烦,背过身不搭理她。
梓凝不搭理她无理的举动,悠悠道,“南风在渡仙劫,亏你那三十摄神鞭抽没了他大半条性命,眼下撑不住了。”
樱雪一骨碌地爬起来,仙劫可不是那么好渡的,尤其是她们这些妖出身的,更是要受那一十八道天雷劫。
当年自己被劈了四道雷就要死要活的,剩下的十四道全是汀白替她抗的。
“汀白出关了吗?”
梓凝摇头。
樱雪随即了然露出笑容,“那你还在等什么,带我去吧!”
梓凝也笑了,“你也可以不管他。”
“那你会找别人帮他吗?”
“渡仙劫,除朝夕相处的亲近之人可以为其代为承受,同族血脉之人也可以。但是,”梓凝话锋一转,“天狼一族居住在北荒,更何况还要去寻那与南风一脉相承之人,我来不及啊。”
“那就带我去!”
“你会死的。”
“区区几道天劫就能要我性命?”
梓凝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说话。
“你敢杀我?”
“是意外。”
樱雪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位美人,试问普天之下谁敢相信梓凝帝姬会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冠冕堂皇之徒,反正换做当年的自己是不会信的,没准还会和造谣的人打一架。
“梓凝帝姬,我本以为你只是对汀白执念太深,为了得到他的喜爱所以做事虚伪卑劣了一些,没成想你是个彻头彻尾黑了心肠的!”
梓凝有些委屈的看着她,“我有什么办法,爱而不得的滋味你知道的不比我少,我总得想办法成全我自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