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西再次来到黄秀才所住的这条街。昨晚没有下雪,地上的雪已经融化了些。
将要走到黄秀才门前时,对面刘屠夫一大早扛着一只猪腿出门来,正好和周城西打了个照面。
刘屠夫见了周城西,赶紧埋下了头,默不吭声地从一旁快速走过。
周城西再次走到黄秀才门前,这天黄秀才家门正打开着。周城西在门前敲了几声,便听见里面有个女人说了声“进来”。
周城西跨过门槛,走到屋内,一个娇小的女人掀开了帘子从卧室里缓缓走了出来。
这女人看起来有些妩媚,见到周城西时,便微微笑着,一对眉毛弯弯。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女装,令人感到惊艳。想必这就是那黄秀才的老婆。
“官爷请坐,不知官爷到我家中来是为何事?”女人洗来一只茶碗,给周城西倒上一碗水。
周城西在椅子上坐下,却问那黄秀才今日去了哪里。
那女人回答:“去学堂教书去了。”
这黄秀才除了读书,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在没有结婚之前生活完全靠陈庆的茶店施舍,除了这间屋子,生活和乞丐都差不多。
前些天这女人给黄秀才寻了一私塾学堂,让他先去教书赚着家用。今天正是黄秀才去教书的第一天,家里只有这女人守着。
这女人见公差来,十分的谨慎,就连倒水时,都不停观察着周城西。这时坐下了,也是悄悄的打量这周城西。
“不知官爷找我夫君有什么事,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在这里先给您赔不是。”这女子还没等周城西开口,就先道了歉。周城西只觉得这女人甚是机灵,但却把周城西当成了其他作威作福的恶差。
“这倒不是,最近王老爷丢了一只花瓶。”周城西自然地说道。
“这我是知道的。”女人点头说道。这事确实轰动了全县,县里的人都是知晓的。
“我们逢县令的命令,在城里各处搜寻。”周城西说道,“自然就得挨家挨户的搜了。”
“官爷的意思是要在我家搜寻一番?”女人精明地说道。
“可是我家前几天才来过几个公差,已经搜过了。”女人观察着周城西的脸色。
“这我知道,”周城西与这女人四目相对,中间似有寒光穿梭。周城西知道这次是遇到狠角色了,“之前那几个人搜完就跑去吃酒,被管事的海狗逮个正着,所以海狗不放心,叫我再来搜一遍。”
周城西这一通谎话脱口而出,编的是十分利索。
可是那女人也毫不逊色,一抚衣袖,说道,“也是,这城里的官爷们都爱去那月光楼里吃喝。”
女人说完便默不作声,也不说允不允许周城西在这里搜查一番。不过周城西心里想,反正穿上这身皮,就算不是恶人,也是恶人了。今天就做一次恶人。
决心下定,也不含糊,起身掀开卧室的帘子便到处翻找。周城西倒不是找那个瓶子,这屋里当然没有那瓶子,周城西只是为了求证这女人究竟是不是狼妖,如果是狼妖的话,不管怎么,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卧室里干净整洁,没什么怪异之处。
正值周城西满头大汗之时,女人走了进来,说道:“官爷,您也找了半个时辰了,不如坐下来喝口水?”周城西心里有些尴尬,一时着急,竟然忘却了时间。这么小的一卧室竟然翻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可能是为了找一瓶子。
周城西可一丝也不慌张,说谎话,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你家这真是穷,平常人家都会掏个暗洞,将家里值钱的东西藏起来。”
女人微微一笑道:“我家夫君自幼孤苦,家里唯一财产只有这破房子。我只盼将来他能考取功名,跟着享那荣华富贵。”
周城西心道这女人精明得很,但至于是不是小白口中的狼妖,目前还尚无定论。
周城西见今日也探查不到什么了,也没什么理由在待下去等黄秀才回来,便转身离去了。
这周城西刚走不久,那黄秀才便从外面回了来。女人迎到门口,用手帕掸去黄秀才身上的灰尘。
这黄秀才不算高大,长相有些猥琐。穿着一身掉色成白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迂腐的气质。
黄秀才的身后跟着一只白毛小犬,那白毛小犬整天跟着黄秀才屁股转,对这女人确实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阿琝,这简直是什么狗屁学堂!”黄秀才有些生气,呵斥着女人,原来这女人名叫阿琝。
这黄秀才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堂教书,所有人都知道,这黄秀才是县里出了名的穷。今日才教了点诗词,就有学生装模作样地写来讽刺自己。特别是一个叫潼南的学生,作了一首诗:
城南避雨靠破屋,
大街讨食靠庆叔。
舞文弄墨靠自己,
买纸买墨靠老婆。
那潼南本不是学堂里的学生,只是个伴读的,却在一旁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戏弄自己,惹得哄堂大笑,下不了台。
“出去!”黄秀才大吼一声,那潼南却比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去。
这黄秀才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自己的穷。便涨红了脸,气冲冲地回了来。连钱都没领,虽然时间没有教够。
“那群黄口小儿,不动尊师重道,又不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道理,简直就是不学无术!”黄秀才继续骂道,气得直喘。
“好啦好啦,”阿琝挽着黄秀才的手,安慰道,“你何必与那些不知事的小孩子计较呢?”
黄秀才一把甩开阿琝的手,说道:“这样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你看古往今来,哪个名臣没有经历过苦难……”黄秀才越说越激动,又将那宋朝的范仲淹拿来与自己比较,什么自幼而孤,求学艰苦。阿琝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不去打扰。
待黄秀才说得累了,就自然消停了。坐下来,喝口水。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我再也不去学堂之类的话。
阿琝也不对黄秀才生气,反而用近来纺布卖来的钱,从刘屠夫那里买了些肉煮给了黄秀才吃。好让黄秀才消消气。那黄秀才吃完却说:“这家里本就不富裕,你倒这么奢侈。”
“你以后也少掺和我的事了,你一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学堂本就是些纨绔子弟的玩乐之地,你倒好,把我往火坑里推。”黄秀才吃完,依旧喋喋不休。
“我不也是为这个家吗?你一书生也做不得什么杂活,我便求人让你去教书,一来不屈了你的身份,二来也好补贴些家用。”阿琝心里委屈得不行,这时才说出了一些来。
“晋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今怎能为了那几文钱的‘家用’,而去和那些,不学无术的小儿共处一室……”说着,黄秀才又将自己与陶渊明类比着来说,什么自己的高洁气质,什么孔子说女人难养。
阿琝也默不作声,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但是一旁的白色小犬在欢快的跳着,似乎看见阿琝被骂,很高兴的样子。
阿琝心里道,这条狗不安好心,知道我的事情,我可得及早将它杀了。否则终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关系着自己是否与夫君长相厮守,以报之前的救命之恩。
这让阿琝想起了遇见黄秀才之前,自己不懂什么是爱,直到听见有人说,爱就是为一个值得付出的人付出一切。这让阿琝觉得原来爱是如此的简单,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黄秀才。
这些年来,阿琝对黄秀才的性格是完全的包容,为黄秀才付出一切,可是这一切并不是想阿琝想的那样。黄秀才的脾气刁钻,做事迂腐,阿琝的包容并没有给自己带来想象之中的快乐。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方法。
这黄秀才并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真心地对待阿琝,阿琝觉得自己对于黄秀才来说,就是孔子口中的难养的女人,虽然自己已经尽力了。
阿琝此刻还并不想放弃,虽然自己现在活得并不快活,但是万一等黄秀才考上了举人,说不定自己的生活就能转变,黄秀才也能注意到自己的努力。
黄秀才说得累了,便进了卧室,躺下呼呼大睡起来。阿琝正想找那条白狗,却和往常一样,白狗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阿琝只得轻骂一声死狗,便烧了些热水,提到屋后,准备洗个澡。
这晚,周城西巡逻完后,回到这破屋时,却见这小白早已在屋里等候。小白的嘴里哼着小曲,似乎有些高兴。
周城西从黄秀才家出来后,又巡逻了一天,满城跑,累得要死。在火堆前坐下。
“看,这是什么?”周城西不知从哪里一变,变出一只冰糖葫芦来。
“你……你……你哪里买的?”小白又惊又喜,说道:“你是给我的吗?”
“这倒不是买的,这是我回来时,城西的大爷硬塞给我的。”周城西得意的说道,“我一堂堂大捕头怎么会吃这个,当然是给你吃啦。”说完递到小白手上。
小白接过来,便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