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一搂山羊小胡子,头戴着瓜皮小帽的男人,瞪着一双吃人的眸子,脸上露着骇人的奸诈笑容,如鬼魅般飘到她身边。伸出他那支如鹰爪般骨瘦如柴的手,还不等冰月坐下,便抓起她的衣领,一把将她瘦小的身体拎离了地面,重重地摔出去。
“该死的奴才,放着活不干还想偷懒。”
“我刚刚挑完了水,想......”
“挑完了水就去洗衣服,还想等着挨鞭子吗。”
“阿阳叔,我想歇一会再洗,可以吗。”
“歇一会?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还想歇一会,我看你是皮子又庠庠了吧。”话音落地,手中的长鞭也同时挥出,带着一记响亮地哨声,“啪”地挥过来,重重地落在冰月身上。
背上的旧伤,血迹还未淡去,这沉重的一鞭,伤口又重新裂开,蓝色的粗布衣服上,立时,一道血痕渗出,并逐渐扩大着面积。
冰月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头,那记响亮的鞭子便在抽向她身体的时候,顺便连那双手背也一起捎带着,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痕。
身上很痛,但心中却没有怨恨。她淡漠地转过身去,强忍着疼痛,弯腰,抱起地上的衣物,缓慢地移动着沉重的脚步,向山腰的泉边走去。
今晚,这些衣服是必须得洗完的,要不然,阿阳总管的鞭子又会象雨点般地落下来。
早就对生活没有了希望,可依然忍耐着想要活下来,总觉得心中有一块放不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却不明白。回想起曾在家时的一幕幕,也似是即遥远又模糊的事情。
记得最清的,依然是额娘,她那温婉的笑容和可亲的语气。还有清月,她那清纯的样子,她那任性的样子。
寒哥哥。他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样子,在他身边的感觉是想亲近却不敢亲近,想疏远却不忍疏远。曾经的一幕幕记得清楚,却忘记了那时候对他们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亲眼看到寒哥哥将额娘打落山崖,亲眼看到寒哥哥一剑刺中了清月。自己有伤心过吗,有心痛过吗,有怨恨过吗?不知道,从来不知道伤心、心痛、怨恨是怎样的一种感觉,那颗包裹在她身体内的心,象是一个空空的躯壳,除了切身感觉到的肌肤的疼痛,便再也体会不到其它感情。
她总觉得自己象是一个立在田边的稻草人,会看到天上的云卷云疏,会看到身边的飞鸟停驻,却没有惊喜,没有憎恨也没有厌恶。
可她的心会牵挂。
会牵挂她的寒哥哥。
躺在茅草搭成的小棚子里,睡意来临之际,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寒哥哥的影子。他答应过冰月,即使死也要带着她做伴的,为什么一来这儿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呢?他是丢下自己先死掉了还是已经离开了这里,为什么他不带上冰月一起呢?
寒哥哥,没有你在身边,感觉夜晚好冷好冷。
溪水,好冷,刚刚挨过鞭子的手背,一触进水中,立刻生出刺骨的疼痛。抽回手,放在嘴边呵一会儿,这儿的夜晚,还很冷很冷。
“冰月。”
背后,轻轻地传出一个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猛地回身,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她身后。
一袭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挂在他修长而挺拔的身上,一头雪亮的长发,束在风帽里,炯炯的眸子中隐现一抹晶莹珠花。
他哭了,冷酷无情的杀手那木杨,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女子落泪。
见到她娇弱的身影蹒跚着向溪边走来,从沉重的木盆中取出一件件衣服吃力地浣洗,那娇柔的手背上,一缕血迹随之流进水中,他的心似是被刀割般地疼痛。
此刻,恨不得冲进去,将这一山寨的人都杀光。
“白眉?”惊喜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布满沉痛的脸颊,瞬间抽紧,原来,她触着他时的这种刺痛,比先前更加强烈。她猛地一握,尤如万把钢刀同时刺进身体,连刚刚还清醒的意识都瞬间紊乱。
“冰月,别碰我。”终于挣出她的手指,脚步向后退却,眼中尽显痛楚。
“白眉,你,是来看冰月的吗?”看到他向后退却的脚步,刚刚浮现在脸上的欣喜,顿时隐去。
“不,我不是来看你的。”
“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姨娘会抓住你的。”
“我要带你走,离开这儿。”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身体却本能地泛起痛感。
“你?带我离开?”
“是的,我要带你走,我不能再让你受这种苦,冰月,现在我有这个能力了,便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跟我走,离开这儿远远的。
摇摇头。知道他的这番话是真话,知道他并不想乘人之危强迫她,可是在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人,她不能走。
“白哥哥,谢谢你,可冰月不想走。”
“不想走?”
“冰月想跟寒哥哥在一起,所以不想离开。”
“冰月,到了现在你还在想那个家伙,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你为了他,难道还想继续这样忍受下去吗?这世上哪有这样傻的人。”
“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冰月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不想再失去寒哥哥。”
“可是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如何跟他在一起。你还是先跟我离开,我再慢慢打听他的消息好不好。”
“不好。寒哥哥他不会死的,因为他说过,就算是死也会带我一起,还没见到我,所以他一个人,不会单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