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回风陵渡,你最好盼着那个婊子来救你,我好当着你的面给她千刀万剐了。”
一条向北急剧倾斜的路,一个转弯紧接着一个转弯,眼前豁然是高耸在山岗上的烽火台,车开过了破败的老潼关,耳边渐渐传来巨大的咆哮声。
“是什么声音...”陈遄飞侧头道,这声音勾起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狐狸眼捏了捏眉心说道:“死到临头还好奇心这么强?”
一片暖融融的逆光,车停在了巨大的咆哮声中,河边一座烂尾楼前还停了几辆汽车,地上挖了壕坑,此时他们爬在没有扶手的水泥楼梯上,楼层之间只有钢筋水泥柱,一上楼,四面开阔,夕阳刺眼。
狐狸眼使劲一推陈遄飞,“看,临死之前看个够!”陈遄飞直接跪在了烂尾楼的边缘。
一阵风从河面鼓起,风声清激,掀起漫天黄尘,把这场景硬生生的砸入眼中,陈遄飞正对着一条从北方蜿蜒而来的大河,这条河怒吼着,却陡然转折。
陈遄飞望着这条华夏土地上最壮丽的黄色巨龙正愤怒咆哮着,无数丧尸的尸体被拍打在岸边。
在这条河面前,什么丧尸,什么人类,什么纷争都不懈一击,历史如过眼云烟。
“这是...黄河...”陈遄飞喃喃道。
陈遄飞从未想过自己就这样以猝不及防的姿态和黄河相遇了,他跪在夕阳面前膜拜自己的另一个母亲。
陈同却没这样的好兴致,他从一上楼就紧张观察着,这一层烂尾楼四面开阔,东边是几张简易床,十几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得小混混正歪在那里以箱子为桌围成一圈打牌,他们桌子上摆着香烟和一些食物作为赌资,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但都是菜刀,铁棍一类的。
这就是这个团体的一类成员了。
不远处有几个女人明显地位略低一些,但也属于这个团体的一部分,她们正在一边架火做饭,还有女人刚刚从黄河边上打水回来,地上摆了十几个大桶用来沉淀水中的沙土。
她们是二类成员。
而自己被扔进了烂尾楼的西侧,面前这一圈地上摆着水泥墩子,水泥墩子是歪七扭八的插着一根根钢筋围成圈,看来是这群混混做的牢笼。
牢笼里还有五个囚徒,一个个灰头土脸满眼恐惧无光,看到有人被扔到门口时,他们一个个恐惧的退到烂尾楼的边缘,看样子宁可跳楼也不想被抓出去,只有一个男人却并不退缩,他身上的伤也最多,鼻青脸肿,看上去有着一副超然的书卷气。
他对着陈遄飞和陈同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对新来的囚徒给予着同情。
他看陈遄飞正望着黄河发呆,睁开青肿的眼睛勉强挤出微笑道:“夕阳下的风陵古渡很美吧?”
陈遄飞扭头看他正想说话。
“我让你们在这赏景呢是吧?滚一边去!”狐狸眼一脚给这个男人踹开,随后对着怒视自己的陈遄飞嗤笑一声:“那一剑让你给我刺中了真是侥幸,你这小子有可能会用剑?我看你就是个智障!”他看看自己差点被挑断韧带的手腕,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边上有个混混讨好的跑过来说道:“胡哥,我来搜他身就行了,您去包扎伤口吧。”
狐狸眼没好气的说道:“二狗子,去告诉所有人提高警戒,有人可能会摸过来埋伏,没回来的兄弟都被搞死了。”
那个被叫做二狗子的混混一边拉扯陈遄飞一边惊讶问道:“什么!小五他们都死了?这得多少人要打过来啊?”
狐狸眼不想承认被一个女人搞死了这么多人,他翻白眼骂道:“拿着大枪的女人,就一个还不够吗?操。”
“泼剌”一声,边上一个刚刚挑上来水的年轻女人摔了桶,漫了满地的水,她失声喊道:“我男人死了?”
狐狸眼避开她责难的眼神,轻飘飘地说道:“是啊,被跟这男孩一伙的人给搞死了,刘嫂以后就由兄弟们照顾吃喝了,不用担心,只要老大还活着,就没人敢动你。”
那个女人疯了一样冲过来抓着陈遄飞的领子哭骂道:“我男人被你打死了!你给我偿命!”她掏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就要扎死陈遄飞,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哭泣的女人也敢杀人,陈同一惊,连忙撞过去。“别动我儿子!”
狐狸眼比陈同手还快,一把拽开陈遄飞,对着女人骂道:“别动手,他的家人没抓着,随时可能提着枪摸过来!今天天已经快黑了,咱们也走不了多远,你把他杀了,咱们连个人质都没有。叫你一声嫂子,你别不懂规矩!”
那个女人带着恨意的眼神看了陈同和陈遄飞一眼,呆滞地默默转身捡起塑料桶,在一些女人的安慰声中,她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边上那个小混混小声说道:“还好二当家就快回来了,就一个女人拿着枪也没什么可怕的,二当家的肯定能部署得了。”
那几个打牌的混混也应和道:“让他们进二当家的鸟笼,吓得尿都出来,哈哈哈。”
狐狸眼狠狠剜了那个小混混一眼,小混混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跟着狐狸眼一起出来的棒球男立刻狠狠一个嘴巴甩上去说道:“什么他妈二当家,少放屁!”
小混混委屈的捂着脸抬头说道:“棒子哥!我说错什么了?你不是也觉得二当家挺厉害的吗?”
四下顿时沉默。
陈同这时候略微琢磨过来了,看来这群人并不团结,他们是一只派出来搜集物资的分队,但是狐狸眼却得了老大的任务,要把队伍里的二当家铲除掉,狐狸眼的这帮人正努力的把二当家这边的人拉拢过来,棒球男就是最先倒戈的一拨。
狐狸眼这时候站起来说道:“孙长阳每次带队出来搜集物资都得死上一大半人,老大那边看孙长阳不顺眼已经好久了,你们是想跟着孙长阳继续在外头舔血过日子呢,还是回老大那舒舒服服在基地里活?自己想想清楚,立功的时候就看现在了。站好了队才能活下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出来搜集物资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狐狸眼说的话明显就是个借口,实际上是因为一起舔血的兄弟比在基地里混日子的更忠诚亲近,二当家经常带队搜集物资,所以老大担忧起自己的位置来。
想到这里,很快就有人应和道:“干死孙长阳,回基地吃香喝辣!”这群人都是第一次出来搜集物资,谁都不想一直在外面待着,大家顺势站好队,狐狸眼满意的一笑。
听到孙长阳这个名字,陈遄飞和陈同对视一眼,陈遄飞明显有话想说,陈同微微摇头。
棒球男低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一脚给陈遄飞踹开说道:“把这俩人分开关在笼子两边,在他们身上好好搜搜,老子饿了一天了,吃完饭再回来审他们。”
陈同给了儿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努努嘴指了指外面,陈遄飞知道他的意思:荔子一定会来救他们的,别轻举妄动。
挨了一个嘴巴的二狗子委屈至极,嘴里悄声嘟囔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给陈遄飞搜身。
他检查的倒是仔细,把陈遄飞藏在鞋子里的刀子什么的都摸了出来,一边检查一边咂舌,他一路摸索到陈遄飞的脖领子,陈遄飞一歪头,二狗子不骂道:“别乱动,藏了什么东西?”
陈遄飞急中生智大喊道:“我不信,我才不信二当家会把我杀了扔黄河里!”那边河滩上有许多尸体,有几个也头上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陈遄飞猜测没准他们中不服管教的成员,就会被扔到黄河里。
棒球男正在不远处扒拉饭吃,听了这话立刻骂道:“二狗子!你在那嘀咕什么呢!还不服气是吧!”
二狗子吓得赶紧跑到牢笼外连连解释,狐狸眼骂道:“那小子就是个呆子,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谎话,他知道二当家是谁么?他咋知道咱们往黄河里扔人?我看你就是不服气,我是不是得在孙长阳回来之前先解决掉你!”
陈遄飞听着那个小混混被打的惨叫的声音,他忍不住偷笑起来。
这时候,一个温柔的男声说道:“你最好不要跟他们耍小聪明,他们已经杀了不少人了。”
陈遄飞抬头,是那个告诉他这里是风陵渡的男人,他面容清秀,斯斯文文,总觉得他鼻梁上应该架一副眼镜,虽然鼻青脸肿,但笑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没关系,会有人来救我的。”陈遄飞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说道,“你刚刚说这里是风陵古渡,但我怎么没看到渡口呢?”
“啊,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风陵古渡与潼关古镇了,这些早已经彻底消失了...还盖起了这么多烂尾楼...”男人一阵感叹。
陈遄飞想当然的说道:“挨着黄河而建,确实是很容易损毁。”
男人摇摇头说道“错啦,潼关古镇紧挨着黄河,千百年来却从未垮塌过,一代代统领都深谙水利,怎么会蠢到让这座天下第一关被冲毁?
这里原本是堪比黄鹤楼的一座诗城,风陵渡更是黄河文化的摇篮,这里曾发生过多少历史往事,有多少秘密都被掩埋了,可惜...可惜...”
丧尸病毒肆虐,众人身陷囹圄之中,这个男人却在怀念一个消失的古镇与渡口,真心令人奇怪。
陈遄飞看到这人侃侃而谈,顿时心生敬意的问道:“那按照您这么说,这里为什么会消失呢?”
男人说道:“54年时,苏联帮助我国进行三门峡规划,芸芸专家一通设计,在计划之中,建起这座大坝将要淹没无数农田民舍,那年秦省需要移民87万,淹没325亩农田,为了堵住肆虐黄河,为了所谓的黄河出水清,我们付出巨大。”
陈遄飞想了想说道:“但是如果可以治好黄河,最终也是一件好事吧。”
男人探口气说道:“可惜这一切都是一个设计错误,苏联专家擅长建大坝,却不懂水利,他们随手一指,我们却盲目听信,建好水坝之后,黄河水却从未上涨蔓延到这片区域。
然而黄河的中流砥柱石,无数古栈道,庙宇,无数碑刻,《西厢记》发生的永济县,曹操割袍的那颗大槐树,唐代宝轮寺,王之涣写出白日依山尽的鹳雀楼,还有这座侠客梦中百转千寻的潼关古镇...,都因为这一场荒唐而被拆毁了。”
陈遄飞说道:“我想起来了,《神雕侠侣》写过这儿!杨过与郭襄初相遇的就是风陵古渡吧?这些都被毁了,真的太可惜了。”
男人惋惜的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对待科学,应该以求真求实的态度来面对,一定要杜绝轻率狂热,每一个年轻人都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夕阳映照在他脸上,这一刻陈遄飞感觉这个肿的跟猪头一样的男人非常高大。
陈遄飞说道:“谢谢你给我讲这些。”
男人笑着点点头说道:“抱歉,我一看到年轻人就忍不住想说出来,否则历史会迅速忘记一切,忘记这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把这一切当做一个传说,殊不知哪怕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神兽,都没准是真实存在于这片土地的呢。”
陈遄飞说道:“啊?您是历史学家吗?”
男人摇了摇鼻青脸肿的脑袋笑道:“我叫杜仲,是华夏国生命基因科学研究所的院士,了解这些也是因为工作原因,小朋友你叫什么?”
陈遄飞点点头说道:“我叫陈遄飞,是燕城的高二学生,哈哈,我还以为你是科学家呢,原来是院里的护士,害得我不敢说话,不过你懂得可真多。”
杜仲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其实凡是做到教授级别的人物都可以称为科学家,然而想成为院士就非常难得了,在华夏国,院士是一个非常高的荣誉头衔,这不仅需要时间的积累,更需要非常多的科研成果,一般都得五六十岁才能够到门槛,全华夏不过一千余院士而已。杜仲看样子不过四十岁,更能看出他天分之高。
然而在陈遄飞的脑子里,科学家才是最牛的,院士约等于护士和院工...
杜仲低头转眼珠看了看那群混混,一拨人负责在楼下警戒,一拨人还在大吃大喝,他低头迅速问道:“你从燕城逃出来的吗?那里情况如何?”
陈遄飞说道:“情况非常不好,整个城市都被丧尸占据了。”
杜仲听后十分失落的说道:“我从研究基地来这里考察,原本第二天就要离开这里,可惜当晚就遇到丧尸病毒爆发,我是再难回去了,我本想逃到燕城寻求庇护,可如今燕城也遍布丧尸的话,我该如何自保呢?我必须要活下去才行,我若死了,于华夏是巨大损失,我还没能报效国家。”
陈遄飞说道:“我相信燕城能缓过来的,只可惜如果你是科学家的话,没准还有人来接你,但你只是个院里的护士,可能不大有人专门来救你。
你也别太难过了,我愿意帮你逃出去,你想报效国家是好心,但不要太胆小惜命,这个国家任何一个人死了都是很大的损失。”
杜仲没有理他,而是担忧的自言自语道:“唉,祖先生...你当年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研究,如今这种情况,这一切还有必要吗?”
陈遄飞抬头惊讶的说道:“你...你是说祖衍吗?啊对了,你是不是山海经计划的人!”
杜仲每日每夜肚子里百转千回的秘密,突然被一个少年说出,他惊得原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