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幻无常,刚刚还是烈日当头,现在立马就乌云汇聚,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是又急又大,向飞赶紧下车,推着车躲到旁边一处屋檐下。
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向飞又想起了一周之前,意外也是来的如此突然,如此仓促,连老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便天人永隔。
老妈已经没有了往日神采奕奕的唠叨,变得沉默不语,麻木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坐在凳子上发呆,一座就到深夜。
“小飞啊,妈妈就剩你了啊,我的爸爸妈妈都在灾难中死去,现在又没了丈夫,我就只有你了,老妈不希望你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老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依旧清晰如故,像是对世界充满了绝望。
向飞揉了揉自己的眼,不太愿意再去想,想在首先拿回油厂的补贴,然后弄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毕竟在短短一天的时间,自己的父亲从被押送回来,到变成一捧骨灰,过程太快,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老爸在朝阳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回去走私?为什么在派出所自杀?活的父亲没有看到,连死后的遗体都没有看到,到底是谁在掩盖些什么。
向飞在思索时,雨渐渐小了下来,夏天的阵雨,就是这么任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乌云都撤的一干二净,没有一点留恋。
北城县的油厂在郊外,弥漫着菜籽油的味道,地上的泥土被暴雨浇灌成了泥巴。
好在向飞骑着自行车,倒是不太担心。
一路猛蹬,很快他便看到了油厂宽大的铁门。
将自行车停在门口,他拿着文件敲开了门房。
守门的是个大老爷,开着收音机,摇着蒲扇,正摇头晃脑的听戏,见一毛头小子敲门,不耐烦的问道:“找谁呢?”
“您好大爷,我约了曹主任,来办点事儿。”
老大爷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一个小年轻找车间主任能有什么事儿?
不过他也没为难,守门的眼力劲要有,也要情商高,谁知道是那家大官的小孩帮大人跑腿,要是拒在了门外,那可得罪不起。
他没有开大门,照例让他登了个记,让他从自己的门房里面穿了过去。
“大爷,帮我看会儿自行车。”向飞跟大爷招呼了一声。
大爷挥挥手赶紧让他走。
北城县的油厂很大,进了大门走了半天,向飞才记起来,忘记询问老大爷曹主任在哪儿了,这正中午,油厂也休工了,路上也看不到人影。
他只得自己找了,不过厂房和办公楼还是很好区别,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像样的楼房。
楼下有个值班室,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正在照镜子,拨弄着自己脸上的青春痘,见有人来了,慌忙收起了镜子。
见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放下心来,问道:“小朋友,你找谁呀。”
“你好,我找曹主任,有点事儿。”
“哦,好的。你在这签个字。”那小姑娘将窗台上的来客登记表和笔递给他。
向飞刷刷填写好,顺便问道:“请问曹主任在哪一间。”
“曹主任在三楼,写着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就是,进去记得敲门哦,可能曹主任正在午休,你注意点吧。”
“诶诶诶,好的,谢谢了啊。”
向飞直奔三楼而去。
这里的办公室都不是很大,做的不算精致,白墙黑地,每间办公室还开了个窗子。
向飞到了三楼,四处看了看,总算是瞄到一个写着车间主任牌子的门,在右手边最靠里。
他正准备敲门,想起楼下的接待说曹主任有可能在午休,便停住手,想先从窗户瞄一眼,看曹主任有没有睡着,免得打扰别人休息,毕竟是来拿钱的,姿态要低一些。
他越过门,悄悄摸摸的朝窗户那里探了探头。
办公室不大,正对门是一个办公桌,办公桌后面是两扇窗,右边是一个文件柜,左手边一排沙发,沙发上坐了俩人正在有说有笑,前面茶几上放着几瓶啤酒。
向飞定睛一看,那两人其中一人正是肥头大耳的曹主任,还有一人,居然是派出所的副所长,黄友利。
向飞心头一紧,赶紧趴地了一点身子,却竖起了耳朵,心想:“这俩人怎么关系这么好?”
“...我说哥啊,那件事儿真的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惨了。”曹主任那起一瓶啤酒,朗声说道。
“呸,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本来都在我掌控之中的,你非得插一脚,要不是我手脚快,我们都得完蛋。”黄友利一脸愤懑,却带着一丝骄傲,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手段。
“哎呀,我这不是怕出问题嘛?双管齐下嘛,毕竟只有死人才不能说话。”曹主任讪讪一笑,也知道自己做事有点冲动。
“死人?”向飞在窗外听真切,神色一凝。
“诶,对了,你跟那个向国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听到向国强的名字,向飞顿时心跳加速,“果然有猫腻!”
他的拳头不自觉捏的老紧,屏住了呼吸。
“哎,怎么说呢?前段日子,省里的评级小组来厂里,我们就安排人考核嘛。本来我们厂的一些技工,本事都不咋地的,都是走个过场,哪想这个向国强,技术过硬,被评级小组记了名字,很大可能就要升级为高级技工了。”
“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黄友利有些疑惑。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从中级技工升上来的,他要是成了高级技工,不出一年,我就得下去。那怎么行?”
“啧啧啧,是这样啊?你是在这位置上捞了多少钱啊?也没见你大方一回。”
“嘿嘿,没多少没多少,主要是安逸,我可不想再下一线,再说我这体格也做不动了。”
“那走私是咋回事?”黄友利有些好奇。
“咳,这事儿呢,也是个意外,之前去舞厅跳舞,认识了一个北凉人,咱们一见如故,喝大了,那小子放言说自己在边境搞走私的,路子野得很。临走给了我一个电话,要我啥时候去了,跟他涨涨见识。”说道这里,曹主任喝了一口酒。
“其实我也不大相信,搞走私的大佬哪随便就能碰上?后来向国强要去朝阳省出差,正好就给那个北凉人打了个电话,想摆他一道。”
“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搞到走私这条线上去。至于为什么找人把向国强干掉,我当时也慌了嘛?生怕他把我牵扯进去,一时脑热一时脑热。”
窗外的向飞听到这里,犹如晴天霹雳,万万没想到,向国强的死居然是因为那个看起来肥头大耳,总是笑眯眯的曹主任,回想起曹主任在派出所一副悲痛的样子安排抚恤款,向飞差点没吐出来。
骤闻惊天消息,向飞整个人都在颤抖,暴怒之下恨不能冲进去杀了他们。
原本以为向国强只是因为走私,不堪颜面,加上审讯严厉,无颜面对妻儿才自杀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拘留所买凶杀人。
难怪黄友利会匆匆将向国强送去火化,原来是为了毁尸灭迹,让人来不及发现问题.
一想到老爸在拘留所被人杀害,那时有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害怕,多么的想家,向飞就觉得呼吸不畅,掌心被指尖扎破,情绪一时激动起来,一个没站稳,一头撞在打开的木质窗上。
“谁!?”屋里的人顿时停下交谈,一声厉喝传来,接着便是匆匆的脚步声。
向飞连忙拔腿就跑,一溜烟蹿下楼躲到了一个墙角处。
黄友利打开门,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什么人影,便回去跟曹德旺说道:“估计是风吧。”
可是曹德旺却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两人又聊了会天,曹德旺越发心神不宁,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对,带着黄友利下了楼,直奔接待处。
接待处的小姑娘还在照镜子,见曹主任下来了,慌忙收齐手中的东西,紧张的站起身来。
曹德旺哪有心思管那么多,直接问道:“刚才有没有人上去过?”
“有有有,有个年轻男孩上去,说是找曹主任有事。”
曹德旺心里一突突,直接抢过登记表,来访登记表的最后一排,向飞两个稚嫩的小字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看到向飞的名字他是心慌不已。
曹德旺嘴皮子都在发抖,问道:“哥,怎么办?”
黄友利深吸一口气,狠声道:“就一小屁孩,有什么好怕的?他现在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派出所找李济民,二是回家找他妈妈。我去派出所,你去他家,能用钱处理就用钱,处理不了的话....”
黄友利恶狠狠的说道:“你该知道怎么做,李济民那边我来解决,他的小把柄我也搜集的差不多了,该用上了。”
两人立马行动起来。
向飞骑着车飞奔在大街上,满脸泪痕,咬着牙不断骂道:“两个畜生!畜生畜生!!”
他没有回家,准备先去派出所,将自己所听到的告诉李济民,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是也足够调查曹德旺了。
向飞飞快蹬着自行车,汗水混着泪水在脸颊飞过。
等到了派出所,直奔李济民的办公室。
李济民正在办公室午睡,见向飞来了,很是好奇,问道:“小飞,你怎么又来了?补偿款拿到了吗?”
向飞没有先说话,双膝一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说道:“叔叔,一定要帮我!”
李济民吓了一跳,赶紧绕过桌子,将向飞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小飞,别哭别哭,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向飞哽咽着将自己在北城油厂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李济民。
李济民越听心越凉,没想到黄友利和曹德旺原本就认识,难怪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去审讯,还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向国强火化,死无对证不说,还要毁尸灭迹。
他暗暗心惊,偌大的派出所,已经被黄友利一手遮天了吗?堂而皇之的越过自己干下如此勾当。
两人之间气氛低沉,因为没有实际证据,李济民正在盘算该怎么从哪里突破。
门被敲响了。
“谁?汇报工作等会再来!”向飞在自己办公室,李济民不太好让人进来,毕竟向飞还在这儿。
可是,门外那人仿佛没听见似的,自己推开了,走进屋子,一下把门反锁上。
“黄友利!”屋里的看清进来的人,皆是一凝,向飞更是血冲双目,恨不得冲上去将黄友利咬翻在地。
而李济民心一沉,看到黄友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暗道不好。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偷听别人讲话是很没有礼貌的事吗?”
黄友利望着压抑着愤怒的向飞,调笑道。
“畜生!”向飞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双眼死死瞪着他,像是要活剐了他一样。
黄友利一愣,嘿嘿一笑,:“你爸又不是我杀的。怪我咯?要怪你就怪你爸,自己经受不了诱惑。”
黄友利指了指向飞,撇撇嘴,一脸不屑,扭头转向李济民。
“李所长,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个事儿。一,所有流程文件都是完完整整的;二,你根本没有证据调查我;三,这小子跟你非亲非故,趟这趟会浑水不值当;四,别以为你每次领的调和剂我不知道去向;最后一点,我的后台,你惹不起,除非你想丢了官帽子。
“所以,你最好当做事情已经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大欢喜。”
黄友利竖起的五根手指张牙舞爪,像是要吞掉李济民。
李济民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脸色变化莫测,不得不承认黄友利每一点都戳到他的痛处,从开始的愤怒,到最后的漠然,然后,一屁股摔进了沙发,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哼,跟我斗!”黄友利轻飘飘留下一句话,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