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我置身于一所简陋不堪的寝宫前。
望着眼前满目的狼藉与萧条,我侧头向了身边的妍珠:“这里,便是冷宫了吗?”
妍珠颤抖着的向我点了点头。
望着妍珠苍白的面色,我颦眉问道:“你怕了?”
妍珠带着一脸的为难,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向我唤道:“妍珠不是怕,妍珠只是觉得。苍天有眼。皇后她罪恶滔天。老天爷早晚都会来收拾她的。娘娘你不该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傻瓜,你以为我的手,还是纯净吗?
我仰望向了夜空,幽声说道:“若是苍天有眼,鸢儿她就不会死了。鸢儿她是代我和千翼死的。鸢儿她……本不该死的。”
话落,一只白鸢自眼前划过夜空……
我一怔,呆望着那道留下在夜空中的白痕,泪倾时涌出,我不禁扬声唤道:“鸢儿,是你吗?”
生前,你没能去展翅高飞。死后,你可会化成这一只翱翔于天际的白鸢?若那是你,此时,你定是在寻他罢……
“娘娘。”妍珠左顾右盼着拉起了我的袖袂,“娘娘你可别吓唬妍珠啊。”
“傻瓜。”我凄然一笑,伸手安抚了下妍珠的额头,“若这世上真有冤鬼索命,今日我就不用代鸢儿她来走上这一遭了。”
说完,我便抬脚迈入了身前的这一所荒凉宫殿。
“娘娘……”妍珠的声音,忧虑的自身后传来。
不曾止步,不曾回首。伴着一声叹息,我打断了妍珠的话:“妍珠,你为我好,我知道。只是,很多事,早在冥冥之中,便已是有了定数。如今,我就好比是一支离弦之箭。命中靶心也好,仓惶落地也罢。皆已是由不得我去选择。你就在此等我吧,我若唤你。你便进来。放下东西,你便离去。这件事,你还是就眼不见为净了罢。”
说话间,我已是走身到了宫殿的旧木高门前。
起手一扬,伴随着一声‘吱呀’,残门摇颤着,被我缓缓推开……
我拂去了层层落挡在面前的蜘蛛网,碾步进了眼前这昏暗的厅堂。
许是听见了房外的动静。碧瑶应时从寝室内迎身跑出:“怎么样?见到皇上了……”
待看清了站在门口的来人,碧瑶的声音戛然而至。整个人,登时怔愣在了原地。
我则是站在门前,神色淡漠的环顾着四周:宫房昏暗,古案落尘,残纱破帐……
最后,我将目光,落定在了碧瑶的那一袭素衣之上。
是了,是了。这一切,都与梦中如出一辙。这,便是我的那个梦。
平定了下心绪,我望向碧瑶问道:“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皇上他已经下旨,凡是丹凤宫的人,一概不见。”
却不等碧瑶答话,我已是掩面而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给忘了。皇后娘娘你如今身在冷宫,又如何能知晓这外面的大事小情呢?”
“你……!”碧瑶的身子猛地一颤,她忿忿的紧咬起了朱唇。
我走到桌前,端起了一盏茶壶,眉心一蹙,不禁叹道:“这帮奴才也真是的,这皇上还没正式下旨废后呢。就算是个过了气儿的,可也还是个皇后啊。怎么能连个茶水,也不知道奉呢?”
说话,我含笑望向了碧瑶:“看来,这住在冷宫的滋味,不好受吧?”
只见碧瑶‘扑通’一声,突然跪身在了我的面前。
伴着一脸的苍白,她目光涣散的抬眼向我望来:“我承认我斗不过你。如今,我已然是被皇上打入了冷宫,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我冷眼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碧瑶。
微微一怔。梦,终成真了。
既然如此……
我一脸淡然的转头向门外唤道:“呈上来。”
只见妍珠应时战战兢兢的走身进堂。手中,持着那一捧覆着红色锦布的端盘……
她将端盘陈放在了我身前的古桌之上,匆忙的向我行了一个礼之后,便慌乱的栖身退出。
碧瑶疑惑的向我望来。
我冷然一笑,拂手拉起了覆在盘间的红布,一丈白绫赫然入目……
滴滴冷汗自碧瑶那张苍白的脸上滑落,她登时扑倒在了我的身下,紧手拉起我的裙袂,声音颤抖着向我说道:“我不该妄想去和你争宠,更不该施计去嫁祸陷害你。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就请皇妃娘娘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条贱命吧。”
看来,真的是如出一辙呀。
于是,我蹲身在了碧瑶的身前,伸手端起了她那张花容失色的美容,含着冷霾的笑意,我缓声问道:“饶了你?你又可曾想过要去饶了鸢儿?”
碧瑶一愣,她懵然向我望来,怔怔的问道:“你都知道了?”
我冰冷的答道:“你的目标,由始至终都应该只是我不是吗?为何要拖无辜的人下水?你明明就知道的,在那件事中,鸢儿她根本就是无辜的。”
“不,不。”碧瑶讷讷的摇起了头,“我不想那样对她的,只是鸢儿她,她……”
“只因她不肯将我招出来,你就可以用那般惨绝人寰的酷刑去对付她吗?你究竟还是不是人啊?”说罢,我一把将碧瑶推倒在地。
我站起身子,起手拉过白绫,将之一把丢向了碧瑶。
“你简直该死!我真想将你用在鸢儿身上的酷刑悉数奉还给你,可惜的是,我做不到你那般的歹毒。”我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满是愤恨的说道。
说完了口中的话,我不禁一怔。
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皆是因想起鸢儿,有感而发,与梦无关。却……与梦无异。
“不,你不能杀我。”碧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就算被打进了冷宫,我也是堂堂西夏国的公主,如果让我父王知道我被你们……”
未等她说完,我冷然一笑,平静的望着她说道:“西夏国的公主只会因为思乡心切,染上心病,郁结而终。你认为你的父王,会因为如此,便来出兵讨伐我国吗?”
看来,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听了我的话,碧瑶的身子猛然一僵,她哀怨的朝我望来:“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吗?”
话落,她忽然仰头长笑了起来,声声覆满的,都是同那梦中一样的绝望和凄厉。声音,越飘越远,划向了窗外广袤的夜空之中,久久回荡……
“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触景伤情的说道,“你有今日,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将事情做的太尽,太绝。”
“我要见皇上!”碧瑶仍是做着最后的一丝垂死挣扎。
“你还是不死心吗?”我垂眼望向了碧瑶,“你别以为你毁了鸢儿的尸体,便能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也悉数随之一起毁灭。你若想将此事闹大,那么我一定奉陪。看看皇上他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
望着碧瑶愈发苍白的面色,我再次蹲身在了她的身前。再次,起手端起了她的脸:“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皇上他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样?自行了断,总好过被人诛杀不是吗?”
听了我的话,碧瑶的冷汗涔然滚落。
许久,她终于缓缓的伸手扶向了白绫……
见此状,我默然起身,转身欲走。
“等等!”身后,碧瑶突然叫住了我。
蓦然回首,我垂眼望向了碧瑶。
“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我想知道,我究竟输在了哪里。”碧瑶神色不甘的问道。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发誓,你不会想知道的。该你的这个答案,等他日到了地狱,我再告诉你吧。”
说完,不顾碧瑶的惊愕,我神色落寞的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来如今,在地狱中,又多了一个等我的人,不是吗?
小桃死了,她化成了一颗繁星,闪烁天边,守望着太子。鸢儿死了,她化成了一只白鸢,翱翔天际,追随着千翼。还有皇儿,皇儿死了,他会化成什么呢?该是,那玩耍于云端的天使吧?呵呵,想见的人,都遥遥于天。恐怕,终是不得复见了。
见我带着一脸的痴伤,恍然自房中走出。妍珠忙迎身向我走来:“娘娘……”
“回宫吧。”不等妍珠多问,我身心俱疲的向她唤道。
今晚,又是一梦成了真。如今,剩下的梦,已是屈指可数了……
不会的功夫,我便与妍珠前后回了寝宫。
一进大堂,便看见靖王他端身坐在茶案前,静静的品着香茗。
见我二人进堂,靖王轻眉微抬,含笑向我望来:“去哪了?”
我一怔,为何他今日这笑容,会这般的古怪?明明在笑,为何,却隐隐透着寒意?
不敢多想,我忙盈笑着走向了靖王的身边:“皇上不是说今日要议事,会晚些回来吗?”
靖王望着我,眼中,晃过了一神恍惚。百转千回……
他淡然一笑,端起茶盏,缓声说道:“我提早回来,自是事出有因。”
靖王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明明笑语俨然,淡定无鹜。可丝缕中,为何总是透着些许的古怪?
我微微颦眉,复声问道:“事出有因?”
靖王却是不再回答我的话,只见他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继而将目光扫向了妍珠。
那瞳光,竟是说不出的深意。
“小莲,朕有些饿了。你去吩咐御膳房,为朕送些吃的来。”靖王语气平淡的向妍珠吩咐道。
妍珠本就害怕靖王,见他这么说,忙应了一声,拔腿便跑出了房间,一刻也不敢耽误。
靖王目送走了妍珠的背影,继而抬眼向我望来,他含着浅笑,淡言向我唤道:“你坐下,朕叫你看出好戏。”
见我矗在原地不动,靖王他拂起手,一把将我拉坐在了身边。伴着腕间袭来的生疼,我望着靖王那一脸淡似琉璃的浅笑。心,突然变得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