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蹙额望着含泪而笑的我,青丝似水自指尖滑泻……
我避开了他眼中掷来的那抹疑惑,转头望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名如花美眷:裙曳涉地,腰如素裹,肩若削成,依势望过,迎上了一张绝美又倾城的红颜。只见她黛眉娥首,弯目盼兮。朱唇欲滴,流光潋滟。卷发束鬓,肌白胜雪。凝眸相望,对上的是一双与我同色的瞳孔。
看来流言蜚语也当真未是空穴来风:她,真的是一名像足了我的女子。
“那么方才来寝宫找我”我额首相望,“并且救下我一命的,便是你吗?”
女子闻言向我轻点了几下头。
“我该谢谢你。”我在唇角勾起了一弯浅笑,“这么说,你就是传说中的那名波斯女子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懂,自己为何一定要去重音强调‘传说中’中这三个字。
果然,靖王似是嗅出了什么,他英眉一凝,可不知为何,眼中竟渗出了些许的喜悦……
“我叫桑绮丝,是波斯人。”女子却一点也未察出我言语之中的火药味。然后她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了两团嫣红:“不过,有人告诉我,我的名字对你们这里的人来说太过绕口,所以,我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鸢儿。”
心,涔然凉去了半截。笑,也僵然滞在了脸间。
我猛地抬头望向了站在身前正向我浅勾吟笑的女子,冷汗拂面,我颤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鸢儿不解的望着我问道:“娘娘问的,是我在波斯的名字,还是在你们中土的名字?”
鸢儿,鸢儿,她,就是我梦中的那个鸢儿吗?
靖王见我有如风中摇叶般瑟瑟,大惊,忙拂袖问道:“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顾不得,靖王那紧贴于我额际的掌心,抚满的究竟是怎样的温柔。我只是神色恍惚的望着怔身站在我身前的鸢儿,徒剩下满色的苍白……
鸢儿见状,有些无措的低喃道:“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蓦然回神,我艴然向她斥道:“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好好的,起什么中土的名字?改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叫鸢儿。”
鸢儿一愣,然后委屈的问道:“为什么?”
我霸道的说道:“没为什么,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靖王疑着我的反常,轻声向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你又何必要如此刻薄于她?”
我冷然一笑:“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皇上又何必要如此庇护于她?”
“你……!”靖王陡然语结。
我冷眼望着眼前一脸为难的靖王,心中暗忖,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你竟然,如此护她。
许久……
伴着一室的静谧,靖王忽然轻叹一声,然后侧目望向鸢儿:“不如你就……”
话未出口,鸢儿已是翘首以待:
“我绝不更名!靖轩哥哥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鸢儿这个名字于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靖轩哥哥你也清楚。靖轩哥哥你不忍心去伤她心,难道就要回过头来伤鸢儿的吗?”
话音坚决又倔强。
靖王一怔,却是无言相对。
沉默片刻,他终好言劝道:“行了,鸢儿你先回宫吧,我想单独与她谈谈。”
鸢儿不放心的望了我一眼,没有迈开脚下的步子。
“你不相信我?”靖王凝眉问道。
鸢儿神色一恍,忙开口说道:“不,鸢儿怎么会不相信靖轩哥哥呢?鸢儿先回宫就是了。”
说完,鸢儿便转身姗然离去,甚至,连身为嫔妃该行的礼都不曾留下……
你与她,竟已是如此亲密无间了吗?‘你不相信我?’方才的那一语询问,是你对她的埋怨吗?
如今,脉脉温情依旧。而你,却已在我的面前去与另外的一名女子共话信任之所向……
忖思中,不知何时,泪已是连连。
“你为何又要当着朕的面流泪?”靖王涩然的向我问道。
拂袖间,他轻指拭去了我那两颊潸然的泪痕。
“由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冷漠的说道,“皇上你会在意我的眼泪吗?”
话落,靖王的身子猛的一震。
“你究竟要与朕怄气怄到什么时候才肯满意?这四年来,朕为你所付出的一切,你当真就冷漠得什么也看不到吗?你究竟还要折磨朕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肯满意?才肯放手?四年,呵呵,四年!你可知道这四年何其短,又何其长?朕究竟还要再等你多少个四年?”说罢,靖王情绪激动的一把攫起了我的肩头:“朕可曾告诉过你?朕多年浴血征战,朕多年驰骋沙场。朕的心,早已是被那场场的血腥与杀戮砥砺成了一岩牢不可催的石?望守血流成河,朕不曾心痛。埋身尸横遍野,朕也不曾心痛。可为何?为何每次当朕一触及到那滴自你眼角滚落的泪,朕便会为之饱尝尽了肝肠寸断的痛苦?为何?你要强行侵入到朕的这一颗心中,却丝毫不顾虑一下朕的感受?你这么做,可否问过朕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为何……?”
“别说了……”行行泪,止不住的自眼眶溢出。我一头栽进了靖王的怀中,“行了,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喉间一片哽咽难言,哪怕没有心疼,哪怕只有眼泪。哪怕终迷失,
哪怕终沉沦,哪怕下一刻换来的会是灰飞烟灭和万劫不复。
可眼下,我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栽入了眼前这一膛伟岸的胸襟之中……
现在,我终于渐渐的明白了失心咒真正的意义:
失心咒,并非真的是失心,不然我又如何还会有泪?
失心咒,切失去的,原来只是心脉之中那用丝丝真情搓成的感觉神经罢了……
明明爱着一个人,可却感觉不到任何有关于这片爱恋的滋味。
只是麻木的知道,这个人我是爱着的。除此之外,再也别无其他……
此刻,自己若能是一名寻常的女儿家那该有多好:
倒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肩头,悲也好,喜也好,哪怕是失声痛哭,也皆是感动……
可是,我只是我:
我除了能倒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之外,配拥有的,只有麻木的眼泪,和一壳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