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招聘之后,莫府办了一场家宴,正式邀请了伊将军一家做客。
那一天莫傅和伊仲两位帅将喝的酩酊大醉,伊潇也被莫家三兄弟灌的不醒人事。
莫府很是满意这个结果,尤其当莫傅听到最后的选婿之人竟然是自己副手之子时,既惊讶又惊喜,想来兜兜转转焦虑数月,竟随了自家人,也是甚好,毕竟自己对心腹的为人品性很是了解,无需再过多的去磨合。
婚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渐渐的秋色越来越深,中秋佳节即将来临,武国各地在为着祭祀大典忙碌着,尤其蒙陵国都,皇家的祭祀大典最是宏大,每年这个时候来往城中的百姓甚多,因为只有这一天,宫门大开,侍卫放行,百姓才能一睹天子的龙威和他身后三千佳丽的丰采。
而武国从开祖皇帝时起就传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祭祀仪式,用以向上天保佑来年国势强顺,民安长乐,中秋节的祭祀大典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据说开祖皇帝正式丰国号那天,天降祥瑞,一缕金光从天而下,洒在天子脚下,接着遥远边境打了十年的抗胡战役传来胜战的喜报,于是祖皇大喜,以“勇武”的战士取字为号,建立了武国,并举行祭祀以报上天,而那一天正是中秋之日。
平平淡淡过了半个月有余,莫幸儿一直躲在暗室里研究一种特殊的礼炮,希望在长姐大婚之日送其做礼。
这夜,莫幸儿又不知不觉熬到了很晚,从暗室出来的时候已是子时,府中家眷早已进入了梦乡,因为她今早下过规定,院中的一切奴仆均不可靠近暗室半步,饭点睡辰无需等待,所以此时仰望院落,除却风声吹落的沙沙秋叶,就剩下漫天的星辰与她作陪了。
莫幸儿轻身跃上屋顶,左脚落在一片瓦砾上时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向后倾斜,她不自觉的顺手抓住旁边生长过来的树枝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低声暗骂一句,心中后悔平时没有在武学上好好用功,一个简单的轻功登顶就差点出了洋相,还好四下无人,否则明日这个笑话又要传进两位哥哥的耳中,拿来耻笑。
莫幸儿想着,拍拍胸口安抚内心的惶恐,刚在屋顶坐下,便听到深夜中传来吃吃的笑声,那声音清亮,显然没有隐藏的意思,莫幸儿随即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正要开口骂道,却见一个身形自不远处的暗处走出。
“以你的功力怎么能找到本王藏身的方位?”
莫幸儿望着边说边缓缓走出的男子,竟是凌王。
只见他一身玄衣又不失风雅,自黑暗中走出,月光照在他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冷俊威严。
殷子昭一个飞身而上轻轻地落在莫幸儿一旁,毫无顾忌的随着她坐到屋顶上。
莫幸儿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不由有些羡慕,再想起刚刚自己的糗态被其看着,又不免有些愤恨,于是说出的话带着些许不甘连行礼也忘了。
“我说凌王,您这大半夜跑到未出阁的闺房院落偷窥不太好吧,您有这癖好也就算了,可别污了我莫幸儿的名声,本郡主还要嫁人呢。”
莫幸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落座在身旁的凌王,从怀中掏出小菊提前准备好的点心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殷子昭有些想笑,心想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既埋汰了别人又解了自己的尴尬。
“哦?原来郡主也是打算出嫁的?本王还以为像郡主这样传奇的女子定不会留恋红尘呢,原来也是凡人一个,摆脱不了庸俗的节礼。”
“你……”
莫幸儿被气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想她一向在吵架方面没有输过谁,如今却被莫名其妙的凌王堵得无话可还。
“我懒得跟你贫嘴,倒是凌王也是悠闲得很,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闲逛,还不带侍卫,整个蒙陵倒是没有你这样的王爷。”
“本王向来自在惯了,喜爱孤身一人闲逛,不然也不会从皇宫搬出来,倒是你一个丫头没想竟也有这种嗜好,喜爱爬屋顶。”
莫幸儿白了一眼殷子昭,心中很是不解,明明一副严肃异常的脸竟配着一张玩世不恭的嘴,这个王爷着实让人难以捉摸,想着莫幸儿将手里的点心递给身旁,悠悠的说道。
“王爷还是吃点东西,少说话的好,省得打搅了这难得的星空。”
殷子昭看着小小的掌心里粉色的糕点,不再说话浅笑着接过,随着她一边吃着一边望着天空。
过了许久,莫幸儿手中的点心已然吃完,夜晚的风吹得人有些凉,想着身旁这位尊贵的王爷来时似乎仅穿着单薄的衣衫,此时好半天不见其说话,倒令她有些不自在了。
“哎,夜深了,王爷还是尽早回府休息吧。”
莫幸儿话落半天,没有听到身旁之人的应和,她转头看向一旁,发现殷子昭已经直直的躺在瓦砾上,双眼紧闭。
“凌王,夜凉了,您想睡觉还是回府……”
莫幸儿说着伸手开始推搡着凌王,这一推不要紧,殷子昭整个身子毫无反应的差点从倾斜的屋顶上摔下去,莫幸儿眼疾手快的抚稳他,摸到他腰间的手被沾染一片温热的液体,她抬起一看,整个手掌全是鲜血,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借着月光但见殷子昭隐在玄衣之下的身体几乎被鲜血浸满,整个人双眼紧闭,眉头深锁,看上去十分严重。她又伸手在殷子昭的额间拭了下,果然发着高烧陷入的昏迷。
莫幸儿不再多言,奋力背起他一跃而下,说来奇怪,一向轻功不娴熟的她此时却能背着人稳步而下。
她一路将殷子昭拖到暗室之中的床榻上,二话没说便轻轻地将其身上的衣服尽数解开,有些鲜血已然干涸,将衣服紧紧的沾在肉上,莫幸儿扯开的时候疼的他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
莫幸儿费了很多力气终是褪下他上身的袍子,殷子昭整个上身暴露在幽暗的室中,他的胸口一处刀伤深深裂开,凝固的黑血在周围形成厚厚的结疤,却依然挡不住从里流淌出的鲜血。
莫幸儿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烧水,借着桌上还有些温热的茶水,用帕子擦拭着殷子昭满身的血迹,帕子所到之处,被抹掉的血迹之下,一道道旧伤横七竖八的露了出来,整个上身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
这副身躯怎么也不像是尊贵的王爷之躯,莫幸儿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凌王,心中隐隐有些同情。
虽然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她却没有细想,想来今日殷子昭也算走运,这暗室中存放着许多她平日里收集到的稀奇古怪药草,虽然殷子昭身上的伤口极深,却没有伤到要害,用草药控制住流血,再熬一副退烧的药汤饮下,以他的内力择日就会醒来。
莫幸儿想着已开始行动起来,麻利的帮殷子昭包好了伤口,喂了药,一整夜忙忙碌碌竟是半分也没有得空睡下,悄悄的便见了日头。
第二日,殷子昭是在接近响午的时候醒来的,睁开眼便看到坐在一旁正悠闲磕着瓜子的莫幸儿,他低头看了看**的上身,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微笑。
“醒了?下来喝个鸽子汤补补血。”
莫幸儿发现他醒了也没有惊讶,淡淡的将早已炖好的乳鸽汤盛出一碗,自顾自的先喝了起来。殷子昭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动作,虽然身体因流血过多已然乏力,但此时他并不在意,缓缓地下了床坐到桌前,端起另一碗汤细细的品尝着。
“吃了饭半个时辰后,记得吃药。”
莫幸儿交代着,随手一指旁边的药炉。殷子昭这才发现,整个屋子满是浓浓的药香,不远处一个药炉正烹煮着药汤。
“多谢郡主相救,本王定当记下这份恩情。”
“不用了,咱们扯平了,凌王莫不是忘记了上次您也是救了莫幸儿一次。”
莫幸儿抬头冲着殷子昭努努嘴,挑眉道。
“哦?郡主记得真是清楚,如若不是先前欠了本王的恩情,此次郡主会不会见死不救?”
莫幸儿斜眼看了一眼凌王,心想果然是个精明的人,自己貌似真有这种想法,若不是怕堂堂一个王爷死在莫府说不清楚,她莫幸儿当真不想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闲事。
“王爷多虑了,莫幸儿不是那样的人,倒是王爷这样尊贵的身份竟然三番五次遇袭受伤,还是在皇城的眼皮底下,想想才是让人觉得奇怪。”
殷子昭低头喝着茶水,隐下眸中的深邃,不动声色。
“没有什么奇怪的,整个蒙陵想要本王命的人太多了,这种事本王已经习惯了,昨夜路过莫府原本想进来躲一躲竟不巧碰上了郡主赏月,还被顺手救了起来,这种缘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碰到的。”
殷子昭说着狡黠的冲莫幸儿一笑,整个眉眼里露出不常见的温柔。
“王爷真会说笑,还好我发现的早,再晚会王爷的血都要流干了,您倒是坦然不说,殊不知若真的命丧莫府,这个罪名我莫家可担当不起。”
说不后怕是假的,莫幸儿生来性格孤僻,唯独珍重家人,莫府的一切都是她的命,这一生她可以对一切事物不在意,唯有家人会让她以命相护。
“是本王疏忽了,看你赏月的样子不忍打扰,竟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殷子昭轻巧的解释着,这个理由让莫幸儿很是无语,竟然有人能将受伤昏迷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这个王爷实属让人佩服不起。
莫幸儿无语,转身将熬好的汤药端来,一点点的滤除药渣,深褐色的药汤倒了小半碗。
“王爷把药汤喝了吧,等天黑再出府,想来王爷也不想被人看到。”
殷子昭静静地看着莫幸儿的动作,发现她小小的脸庞比上次见时明媚了许多,眼角的泪痣异常好看,十来岁的年龄实则还未长开便这般动人,如若过了齐笈之年,可不会生出怎样的惊艳。
这样想着已接过莫幸儿递过来的汤药慢慢的吹着气,脑中深觉这丫头不是一般的聪明,竟能看透他内心所想。昨夜也算九死一生,本想着夜深人静暗中潜入乐侯府侦查线索,却没想半路遇上行刺,来人身手敏捷,内力深厚,十余人所用诡异剑法逼得他节节退败,勉强逃出升天。
殷子昭这边思索着日后的打算,转眼发现一旁的莫幸儿手中握着三枚铜贝,嘴中低吟连连,又连续几次将铜贝洒向桌上,过后紧闭双眼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郡主这是在占卜吗?”
殷子昭手中汤药已见了底,他看到莫幸儿的动作有些惊讶,早就听闻这位莫家小姐有通天的占卜本领,今日亲自见到也觉得神奇无比。
“王爷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小心有大灾,还有王爷的计划查错了方向。”
莫幸儿的声音淡淡的说出,殷子昭突然目光一聚,一股危险的气息不自觉溢了出来,他眯着眼盯着莫幸儿,冷冷的说道。
“你还知道多少事?区区一个占卜术就能窥视本王的计划未免过分了些!”
王爷爱信不信,臣女并不清楚王爷的事情,仅是卦象有些紊乱,凶事不断,并且出现占事方向不明,所查之事空空如也,想来定是王爷所走的方向不对,臣女并无他意,今日不过是提前还了王爷日后的恩赐罢了,这占卜之术王爷信则有不信则无,无需介怀。
殷子昭有些佩服眼前的少女,短短几句话藏着深深的用意,原来她是怕自己回头会因此事威胁到日后的莫府,提前允了恩情,日后有什么意外,本王倒是多欠了她一份,这丫头为莫府筹划的果然周到,这样想着,他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收起一身的戒备。
“你放心,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本王定保你莫府相安无事!”
……
当晚夜幕刚降,凌王便悄悄地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