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可以说是一个镖师,但也不算是。
因为他没有镖局,自己也总是受人之托来运送货物,那些货物总是最珍贵的,也或者是有故事的,又可能是见不得光的,但这些都与他没关系。
他只是一个送货人。
东风长得很俊,一对柳叶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再不必说一股行万里路的气质,因此也有许多深闺小姐宣称非他不嫁。
他也没有想法,因为送货就是他的命,他除了送货,什么也不会,怎么养得起老婆?
但今天,可能他遇上了麻烦。
他被劫了道,但却不是被盗匪,而是被侠客。
“福星高照”克洛弗。
“侠剑”林传。
“大镖客。”彭虎。
这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是白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却如同那盗匪一样,来截下了东风。
他停了下来,有些困惑。
“不知道三位找我东风是何事?”
“到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彭虎冷哼一声,道。
“你们可真让我迷糊了。”东风背着箱子,挠了挠头。
有人死了。
死在了东风的“掠燕腿”下。
若是死了一个小贼,东风到也可以说是对方图谋不轨,被他所杀,好规避掉麻烦。但问题是死的是一个重要的人,一个叫张万青的人。
“擎天大侠”张万青。
张万青是弗那人,一个在擎天王国白道上获得了最高声誉的弗那人。
他本来在追查白牙,还有雪倪家的那辆火车的事情,而今天,他邀请了三五个朋友来通知最新进展,一个巨大的进展,在信里他是这么说的。
但是他却死了,死在了酒店之中,用来装“重要证据”的一个匣子也不翼而飞。
“掠燕腿,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用。”,“福星高照”克洛佛道。
擎天大侠的身上仅有两处伤口,一处是腰眼,一处是喉咙。护体元气上都有极其细小的割裂痕迹,却没有割伤,仅有东风的掠燕腿,快到足够割开元气,透皮伤骨。
“这倒是事实。”东风叹了口气。
“张万青的功夫很高,高到不可能被一个人无声无息杀死,所以杀他的人,肯定是他认识的人,而且表面上至少是个好人。”林传道。
“这也是事实。”东风苦道。
基本上所有江湖人士都认识东风,东风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所以大家都信他是个好人。
若是这样一个人去造访张万青,想必他一定也不会生出戒心。
“你上一趟镖,正是在白牙。”彭虎道,抽出腰间那把二十七斤的鬼头刀,对着东风,额上隐隐出线一个暗金“王”字。
“这还是事实。”东风已经彻底没了话,只是暗叹倒霉。
上一次,他确实是将一件东西,从白牙送到了擎天的曼特城。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彭虎道。
“这些的确都是事实,但我昨天晚上在曼特城,而不是在这里,所以我不可能杀了擎天大侠。”东风道。
“全凭你一张嘴?”彭虎道。
“你确实得给我们些证据。”林传道。
“若是我杀了擎天大侠,凭我的脚力,早已远走高飞,不会被你们截下。”东风道。
“言辞无力,证据为重。”克洛弗道,“若是没有证据,言辞都是空的。”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东风背后的包裹就可以证明,因为那里面是一把剑,一把来自曼特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剑,但他不能说,也不能打开,因为这是规矩。
“我们要看看你背后的包裹。”林传道。
“不行,不行。”东风摆手道。
“何须多言,将这个杀人凶手正法,再打开看不迟。”彭虎怒喝一声,一刀斩向东风头颅。
使出的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虎断门刀”!
再配上彭虎的“猛虎相”,寻常一刀都可斩断钢铁,破碎人颅。
这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刀法,威武霸道,重势,重快,如同猛虎下山,必是一击斩杀。
刀快,然而背着箱子的东风似乎也不慢,擦着刀罡险而又险地避了开来。
彭虎砍了十五刀,东风的衣服上破了十五个口子,却没有受伤。
彭虎收刀,有些恼火,像他这种火爆的性子,和东风打,属实让他窝火。
东风的武艺比他高,因为能险而又险避开一次那是运气,连着避开十五刀,刀刀贴着身子擦过,那就代表他有足够的实力。
他究竟是怎么练的?
“若是东风阁下你不愿意给我们看看那个包裹,那么林某也要出剑了。”林传道。
“不行,不行。”东风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背着匣子,道。
“为什么不行?若你真有冤屈,不给我们看,那可是一辈子也洗不清了。”克洛弗道。
“不行,不行。”东风叫到,“我这一辈子就会干送货这件事,要是砸了招牌,我就要饿死了。”
“命都没了,还在乎招牌?”克洛弗奇道。
“那我至少死的时候,人们也会说这个东风至少一辈子干成了一件事。”东风露出了笑容。
东风除了送货什么都不会,当然也不会争辩,也不会打架,所以江湖上没有什么人了解他,只是知道他,自然也没有人会为他出头,为他追查真相,这根本是一只上好的替罪羊,而不是一个人。
“那么你今天就死在这吧。”林传道,一抹寒光自天地中升起,雪白的,是一簇剑尖。
彭虎的暴喝也响起,一刀一剑似有劈山穿石之势。
剑封死了东风的去路,刀意欲斩下东风的头颅,东风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还不够快。
于是他用一个难看的姿势抱住身体,往后不停地滚了二十三个圈,一直滚到刀剑的气势消失。
他满身灰尘和泥泞,但却没有受伤,他刚想跑,却感觉不到背后的重量,他终于变了脸色脸色。
不知什么时候,福星高照克洛弗的手上,已是拿着他的匣子。
克洛弗的武器是一竿鱼竿,他很擅长钓鱼,再加上他运气很好,所以他钓到了这个匣子。
他不喜欢杀人,所以他从始至终就盯着的是东风的匣子。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东风面色发白,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虚弱了许多。
匣子被打开,那里面只有一把剑,一把很脏,很破,甚至缺了一块的剑。
“这是白戬的‘三恨剑’!”克洛弗惊道。
“什么?”林传赶忙靠近,那个匣子里面确确实实只有白戬的三恨剑,没有暗格,没有机关。
这是一把破剑。
“昨天晚上,我去雪倪家取了剑。”东风坐在地上,叹道。
“你这小子,那为什么你现在说?早说不就行了?”彭虎恼看着东风一副衰竭之相,怒道,收起了刀,散了猛虎相,额头上的“王”字隐去不见。
“这世界上除了我的‘掠燕腿’之外,还有一把刀和一门功法能造成那样的伤口。”东风道。
“这你为什么也不说?”克洛弗道,虽然他这么问,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们三个害死了一个很好的年轻人。
“只要我没死,这些都是客户的秘密,应该带到棺材里的秘密。”东风道,“但我实在不愿大家叫我杀人凶手,所以,我只说一点。”
“你!”侠剑一下子变了颜色,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那把刀,叫‘钝’,那门功法,叫做惊雁功。”
东风道,“既然你们拿到了那把剑,就替我送到白戬手上,我这一生,没有失手。”
彭虎面色难看,却也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人生大好年华,你也不必……唉……”林传叹道。
“我什么都不会,只会送货,像我这样的废物,却也是早点死了好。”东风道,他想了一会儿,又道,“你们能帮我挖个坑吗?”
三人点头,不一会儿,四人合力便挖了一个三尺宽,五尺深,七尺长的坑。
“真是一个好坑!”东风笑道,躺了进去。
“很舒服。”他又道,东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这确实是一个好坑。”林传已经不忍再看,别过头去,摩挲着自己的剑柄。
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也会不会有这么一个好坑。
不一会,东风便失了气息。
“他竟是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克洛弗心中大哀,捧着匣子,将其盖好,背在了身上。
“这是我们的错。”林传道。
“诬陷好人,我这样的人还当什么正道领袖。”彭虎突然啐了一口,阴郁道。
“我们至少还有挽救的机会。”克洛维道。
“挽救?这也说不上是挽救,倒不如说是赎罪。”林传叹道。
三人将土盖上,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石头来雕一座碑,于是只好约着下次将东风重新安葬一回,而且一定要加上几句好话。
一把破剑,一条人命。
……
或许真是一条人命?
春雷惊百虫。
————
要时刻盯着一个学生,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一名老师。
奥兹平同意了白戬的请求,就算他七天前从顺发酒楼里走了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放任这样的一个凶徒来当我们的教师。”格琳达道,有些恼火,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奥兹平。
后者端着茶杯,轻啜一口。
“他在七天前就杀了人,这对学生的影响很不好。”看着奥兹平一副淡然模样,格琳达更加生气。
“确实不好。”奥兹平道。
“那为什么?”格琳达忍不住道。
“因为学生确实该做好准备。”奥兹平道。
“做好什么准备?杀人?奥兹平,这真的是我们的初衷?”格琳达怒道。
“他是正当防卫,警察局给了结果。”
“那群有钱人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脚下玻璃,再下面的齿轮安静地运转着。
“你何时变得如此愤世嫉俗?”奥兹平挑了挑眉。
“不……我只是有些……难以自控。”格琳达摇了摇头,道。
“对白戬出手的是惊蛰堂的人。”奥兹平叹道。
“惊蛰堂?”格琳达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变了颜色,“青龙会?”
“雪倪家族的那辆列车想必就是青龙会谋划的。”奥兹平道。
“难道那辆列车上不只是有尘晶?”格琳达震惊道。
“显然,不只有。”奥兹平道,“谁也不知道杰克那只老狐狸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让白戬当老师……”
“他是个好人。”奥兹平道。
“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算得上是好人。”格琳达道。
“那些只是风评,但事实上,就算在边荒,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违法法律的事。”奥兹平道,“他很清楚规则和界限,而且……他有爱。”
说完这话,奥兹平叹了口气,似乎又有些怅然,似乎爱对他来说遥不可及,不可求,不可得。
奥兹平看人很准,这是所有人一致认定的,于是格琳达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么,你打算让他教些什么?”
“教人活下去。”奥兹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