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嘴唇上沾着的血抹掉,宁轲心不慌脸不红地说道:“学宫有如蜂房水涡,学生一时迷了路才走至此地。”
想到自己刚刚爬墙被傅彻看到,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原想攀到院墙上看看这学宫的布局,好找条路回去,不想武功不精,反倒摔下来。”
傅彻横眉看着她,对于宁轲的解释,说不清楚相信还是怀疑。
至于吗?她就是翻个墙而已,又没揣着什么坏心思,有必要这么怀疑我吗?
好在宁轲反应快,话里话外都没什么破绽,反而听起来挺有道理,傅彻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也不再继续盘问刁难。
“还不快回去!”
宁轲被傅彻这一声低喝吓得陡然一个激灵,忙道:“好嘞好嘞!”
说完拔腿就往反方向快步离开,及至跑了一段路总算大松了一口气。
原本想要赶紧离开,结果周围的景致硬生生地将宁轲的脚步拉慢。
这地方,好生熟悉啊……
竹树相映,绵延桃林,尤其是园林疏密有致,既有稀疏浅淡处,又含茂密浓重处。
如瓜剖分,如棋分布,区分布局,职司有序。
显然,宁轲意识到自己闯到了什么地方了,但是,为什么韩王傅彻会出现在这里呢?
又不是太子总揽国事,事无大小,皆可过问;又不是怀王,这南华学宫也不是他的地盘,好端端地怎么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这韩王多年不在京都,朝廷内外也没有耳目党羽。
西南战事结束,在京都也只挂了一个闲职,一向不为皇帝所重视。
若是说他此行为了公事,自然不可能,若是为了私事,什么私事呢?
想到这里,宁轲不禁懊悔,自己追东方朔追了个空,哪曾想遇上韩王,还被当成窃贼一类对待,真是气死人了!
宁轲灰溜溜地回了房,自己的身上已经沾了泥土,也必须要再换一套。
正好宇文错不在,宁轲麻利地脱下外衣,露出里面洁白的中衣,在匣子里忙乱地翻找衣物,就听见门“啪嗒”一声被人打开。
毕竟没暴露出自己的女子身份,宁轲倒显得没那么惊慌,只是淡定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手上还拿着刚刚找到的锦袍。
宇文错一进来看见宁轲裹着一身素衣,眼眸一动,眉心微微一皱,下一刻仍是不动声色
春风沉醉的夜晚,女子白中带粉的玉肌,薄纱覆着的皓腕,恬静的睡颜,还有柔顺披肩的长发,这些记忆一下子浮现在他面前。
是因为她的容颜吗?
是饭堂里她为他挨的应尧的一耳光?
还那火光冲天里惑人近妖的笑?
他不清楚,只知道那些杂乱的记忆,包裹着春夜里的花朵蜜香,一并柔和了他的眉眼。
神情有了一丝微小的变化,装作不经意地把门合上。
宁轲抬眼见是他,也没太在意,把锦袍套在身上,随意地系着腰间的革带。
宇文错本来也不在意,眼角余光扫到了篮子里的脏衣服,尤其是湿润的泥土干燥后落下的粉尘。
“去哪儿了?”
一如既往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
他眼底一片漠然,就像这个问题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并不参杂任何感情。
“没去哪,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宁轲声色不动地道,没做过多解释,反正这些告诉宇文错他也不在乎。
摔了一跤?
宇文错眼神打量着她浑身上下,好像硬是要从她身上找出摔了一跤留下的痕迹,譬如,伤口一类。
还真被他找到了,宇文错突然眉心一拧,冷淡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的手。”
若不是宇文错提醒,宁轲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背被割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
因为她自己的忽视,伤口处的血已经呈半凝固的状态了。
估计是刚刚在草地山被划的,那草叶边最是尖利,宁轲趴在草地上的时候难免被割到。
“没事,我待会儿抹点药就好了。”
宇文错看见那道浅浅的伤口时,蹙起眉头,眼神中的担心即使有所隐藏,但也分毫不差地显露出来。
倒是宁轲,没把这个看做什么大事,不就是划了一道,本就没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吗?”
宁轲正在整理衣角,半认真半调侃问道,自觉他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本来是漫不经心的问题,只是半晌,宇文错都没说话,静静地低着头。
宁轲不禁想到,人与人之间的性情差异真是大。
若是元锦,定会扑到宁轲身边,说道:“当然啦,小姐,元锦是最担心你的。”
若是东方朔,一定会揽住他的肩膀,轻松的说道:“宁兄,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咱俩拜过把子的,自然是担心你。”
若是与自己亦敌亦友的韩识檐,应该会说“当心点,你可是我最看重的人,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那可太没意思了。”
可是,轮到宇文错,即便是这么能断人心的宁轲,也很难猜测。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担心吗?
不担心吗?
个中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对于他这种时不时掉线的行为,宁轲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时候宁轲跟他说话,他尚且应付着“嗯”两声;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突然一言不发。
真是个古怪的人……
见他没回答,宁轲就没太顾着,取了常备的舒痕胶,坐在宇文错旁边,小心地抹开。
宇文错望着她的指腹抹匀玉脂般的膏质,眸色幽深,神情微动,心口又隐隐作痛,这细微的变化从他突然蹙起的眉中就可窥见。
“怎么了?”
宁轲把黛蓝细描的膏盒收起来,一转身就察觉到他眼底的痛楚。
宇文错压抑着声音说,“没事。”
他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宁轲不解地摇摇头,只见他的脸色更白。
“不要紧吧,”宁轲好心地开口,“你要是不舒服,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
他开口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轲朝他走过去,试图劝说,柔声道:“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帮你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