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初挂枝头,星幕升起,晚雾也散开,苏南风便早早关了门,不再迎客了。
本就说好了一起把酒言欢,又怎能食言呢。
“来,举杯邀明月,这……凡间诗句是这样吟的吧?”
几人聚集在后院的石桌旁,桌上摆满了拾子由特意做的奇珍异品,喝的也是瑶池鲜酿,好不惬意。
“过瘾,哈哈!”
苏南风又与两人碰了一杯,头已然是有些晕了,六月六的月亮细细弯弯。
玄一也随着她眼神望过去。
“真不知嫦娥是怎么舍下夫君去那忽大忽小的月宫里的。”
“害,大羿也许是为了成全那吴刚也不一定。”
两人刚说完就被苏南风一人敲了一头包。
“明明是个感人的故事,被你们讲成什么了这是。”
拾子由不舍得浪费这酒酿一星半点儿,紧赶着又开了一坛放到自己身前。
“对了,白日里就想问你了。”
“问什么?”
拾子由先是喝了一口,确认给这坛酒打上了标记这才放心扭头。
“就是拔爷秀发这事儿啊,总要告诉爷何意为之吧?”
“啧。”
苏南风却是突然红了脸,幸好拿衣袖遮挡住了,这才没被看见。
玄一却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拍拍拾子由的肩,摇摇头。
“苦了你了。”
“喝你的酒!”
苏南风还从未如此扭捏过,看的拾子由心中怒火烧,更想知道答案了。
“说!”
“哎呀……还不就是……”
苏南风余光偷偷瞥他一眼,期盼着他能懂,那便不用她费劲说出口了。
“什么啊,你何时也像这些凡人一般扭扭捏捏了?”
“你就是块木头,放眼三界你也是块无人要的木头!”
苏南风气急败坏,将酒坛里的余酒一饮而尽。
“为了找白粥……难不成要我举着画像一个个问?”
拾子由明显还是没反应过来。
“白粥?你找那玩意儿有啥用,你说得出来的,爷都能给你做!”
“啧。”
苏南风脸红到了脖子跟儿,拿起身边的竹竿猛的一敲,石板上立现一条裂缝,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
“白粥……算是我……儿子?反正也是我在山上捡的,养了十八年。”
说出来反倒轻松了不少,苏南风抢过拾子由刚开的那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白皙的脖颈留下来,大晚上的两个男妖怪看的竟然有些心动。
“捡的时候还像个蛋一样大,小小的,可比长大了惹人怜多了。”
“女床山上都是些妖魔鬼怪,还个个离我几百里远,突然多出来个小白粥,我还花了挺长时间适应呢。”
“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老娘刚适应过来,就给我劫走了。”
“这我能忍?怎么忍?”
“所以你,这才把我们凑一起?”
拾子由喝的有些微醺了,看人也都朦朦胧胧,尤其看这唯一一个女妖怪,罢了罢了,那一头秀发就不跟她计较了。
“也不算……凑吧,除了我们顶尖的后厨团队,其他的,都是我捡的。”
“捡的?”
苏南风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忽闪忽闪。
“对啊,可能是因为白粥开了个头,我这一路上捡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她捡来的。”
沉默许久的玄一委晃了晃显露出来的龙尾。
“玄一?你不是真龙吗?”
拾子由还是知道玄一的,那已逝的龙王长子,怎的也能让她捡着?
“这不是违抗命令了么,就被打下凡间咯,也是个憨的。”
苏南风趁机嘲笑,刚刚那尴尬不还,她就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害,不提了。”
提及伤心事,玄一学着苏南风也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却忘了自己还剩半坛,喝完脸登时就红了,还不忘打个饱嗝。
拾子由倒是趁着间隔吃了几口菜,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了碗筷。
“爷把查梦之术教你。”
“啊?”
苏南风不明所以。
“不教你你要怎么看?还指望爷呢?”
“啊,行,本来是要麻烦你的,没想过你会教我,毕竟是……玄一,给老子起开!”
苏南风本来还准备不好意思退却一番,却发现玄一的位子上没了人影,只剩件空衣服,再到察觉到竹竿上突然多了重量。
果然。
被贬下凡的玄一虽然法力未减太多,但玉帝老儿为了羞辱他这无私为人的品格,愣是把威风凛凛的银甲真龙身整成了细细长长的青绿色小蛇,仔细观察才能看见小脑袋上的两只金色的小角。
“啧,变的这么可人爱,倒是不忍心骂你了。”
这玄一不知是没酒品还是龙族一贯的作风,尤其喜欢各种柱状物,前有各种龙柱雕塑,现有玄一盘铁竹木,清醒时还能控制住,喝醉了就暴露了本性,缠着竹竿不撒手。
“罢了罢了。”
另一边拾子由站起身来,在粉红色的宽袖里掏来掏去,总算是找出来个金粉色的香囊,拾子由抽空瞪了苏南风一眼,咬咬牙揪下来鬓角处最长的一根头发,宝贝的放进香囊里,又捏了个诀封住口,看似随意的扔给苏南风,苏南风一个不留神,险些没接住却让拾子由跳起脚来。
“要查梦时就把香囊放在两手手心,手掌合住,心里想你那个……白粥,找就是了。”
苏南风又捋顺了一遍思路,这才重重点点头,后面直直把头磕在桌上,声音越来越响,拾子由这才发现不对劲儿。
“这么大礼,爷可受不起,你莫不是喝多了?”
拾子由赶忙跑过来,把苏南风头扬起来,额头处已经红彤彤一片,再看看脚下,玄一在苏南风的竿上甚是满足的蠕动,那没大点儿的头上甚至还能看见泛起的红晕。
“还说人玄一呢,不拦着你这桌子怕是都要遭殃了。”
话虽这么说,但拾子由看着苏南风喝多了双颊绯红的模样也是脸红了一阵儿,由上至下看她,竟然从这碎嘴子身上看出了一丝可爱?
怕是自己也喝糊涂了。
拾子由晃晃头,舒展了一下筋骨,一手拿起玄一,刚准备打横抱起苏南风来,脸上笑容刚浮上来却被个黑影击退了三四米。
拾子由直接戳出竹竿,上面玄一呼呼大睡,这竹子还挺沉。
“你谁啊你?!半夜三更进人宅院,定是什么宵小之徒!”
黑影并没有解下面罩,只是抬头看他,在月光下拾子由只看见只猩红的眼睛,等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抱起了苏南风。
“她房间是哪个。”
“你这大半夜过来抱人家姑娘?给爷放下!”
虽说那眼睛甚是吓人,但怎么说也是个大妖,不能失了体面。
“她房间是哪个。”
“给爷放下!不然爷可抢了!”
“你说不说了?”
“楼上左拐第一间。”
望着黑影踏上二楼的背影,拾子由只能拿着玄一尾随其后。
这黑影却出乎意料,好像并不图些什么,只是把苏南风安顿在了床上,又拿了毛巾打湿了给她擦了擦汗,身体僵直了一下猛然站起身来,把毛巾大力扔进了水盆中,抬脚大步跨出房门,栏杆,几步便离开了凡肆。
拾子由突然有一种想看他梦境的冲动。
“走了便好,还好不是什么登徒子。”
拾子由进了苏南风屋里,草草给那黑影收了个尾,额头赫然鼓出了个包来,却听见苏南风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白粥……你去看看……锅里……白粥……”
迷迷糊糊只能听见叫着白粥的名字。
“爷也该去睡了……”
拾子由却苦于没办法把玄一从铁竹木上扒下来,最后只能是打开玄一的房门,连龙带棍扔在了床上。
“头回困意如此明显啊,定是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