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许久,士兵们正忙碌地清扫战场。他们攀登废墟,清理障碍,寻找死去战友的尸体,士兵们依旧穿着厚重的盔甲。警惕着可能随时发生的战斗。大部分士兵只是脱去头盔,用布捂住口鼻,防止瘟疫爆发。当他们发现死去的战友时,先解下尸体上那印染着鲜血与晨曦禁卫军团团徽的战袍,覆盖在尸体之上。
当有些残破尸体被找到后,许多士兵还为其解下自己的战袍为战友裹尸,晨曦禁卫军团不为死者祷告,他们只是沉默的行使跪礼。这些之前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军人长久地单膝跪在战友的尸体旁,他们神情之虔诚,远甚于教会中的教徒。
受伤的士兵被临时包扎后,紧急送往城中所有能用上的医院和诊所急救。
大桥从中段至阿波克斯堡对岸都已经在那场未知的爆炸中毁灭。砖瓦石块,被那人所用的恐怖力量,扭曲作了一团狰狞的废墟,派出巡查的士兵登上了这座石制的尸骨,用旗语和呼喊向这边传递信息。
随着伯明翰的消失,黄昏骑士团也随同消失,那些骑士们的遗骸连同血液,皆化为尘埃与黑雾,飘散而去。
那个黑袍女人没有再次对这里发动任何攻击,她也许是真的走了,阿波克斯暂时算是安全了。
一切都显得十分的忙碌与嘈杂,但对于刚刚经历了激烈战斗的他们,这已然是最为宁静的时光。
起码,现在不会有人会因战斗而死去。
崔斯塔如是默想着。
在和伯明翰鏖战后,崔斯塔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力量的过度消耗让她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能力。
但她还是选择留下来指挥战场的清理。军团长也在这次战斗中负伤,被送往治疗,剩下的士兵需要有效的指挥,这样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这是属于她的责任,也是对死者和生者的慰藉。
她不得以坐在一只士兵搬来的木椅上,现在的崔斯塔,已然无法站立,全身肌肉如同撕裂般的剧痛,意识也有些昏沉。她强撑着精神,甚至告诫士兵不要再来劝她去休息。
到达阿波克斯堡的晨曦禁卫军,三百人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那些消失的黄昏骑士,让士兵们没有得到任何胜利的证明,反而是那些被摧残的大桥,破损的艾登莱斯河,他们只能看到这满目疮痍。
崔斯塔看着这一切,她扶着剑,用剑支撑着身体,她的脸颊贴着螺纹状的剑柄,轻轻地摩梭着,感受着那莫名的冰凉,依旧光洁的剑身将残存的夕阳映射到地面上,那些地面上的光斑,又因崔斯塔轻轻的晃动而跳跃闪烁着。崔斯塔那一头瀑布般金色的长发盘绕着剑身,和着微风拂动着。
崔斯塔忘却了她倚靠的是一把圣剑,她更多的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像一支老人的拐杖,或是小孩的玩具。这莫名而来的情感在她心底游丝般的浮动,让她不经意地回忆着模糊的过去。
她记忆中的,那些被阳光充沛着的时光,以及那些美丽的身影。
护剑官们走了过来,他们向崔斯塔行礼,却又迟迟没有开口发言。
崔斯塔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这么快就要把剑收回去吗?”
“若是殿下还是觉得危机未去,完全可以继续拿着它。”
“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拿走它吧。”
崔斯塔将剑拿起,她简单的端详了一眼,随后递给了护剑官。
“殿下,使用匙之圣剑的感受如何?”
崔斯塔摇了摇头,否认道:“怎么说呢,不是很好。力量其实并不是让人该为之欢欣的事物啊。真正能给人以幸福的东西,并不在剑里。”
护剑官将剑用那条写满符文的亚麻布条封裹住,再次放进钢制的剑匣中。
“殿下若是懂得这个道理,那便是弥足珍贵啊。”护剑师合上剑匣,启匣者用钥匙将其紧锁。
“可是。”
待启匣者离开后,那位护剑官对崔斯塔开口道:
“无数人依旧追求着力量,即使他们知道这份力量会伤及他人与自身。人的追求,其实不是单纯的渴望力量,因为事物其实是相互联系的,他们往往是因为某些事情,在命运的导向中,最终向这力量的深渊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正因为这些迫不得已的选择,才显得他们命运是如此悲哀。”
老者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
“我老了,我的一生,都在守护着、背负着这把剑,以至于淡忘了它的重量。为了守护殿下您想守护的东西,您还会无数次地拿起这把剑,其中带来的那些痛苦,也是殿下必然要承受的代价。我将老去,也许这把剑在未来真正为你所拥有,还有无数的事物会随之而来。”
“你是说我会忘却,忘记自己该守护的东西吗?”
“并不是殿下是否会忘却,而是不去忘却的代价。”
崔斯塔还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也许是我的愚昧和顽固吧,现在我还无法放弃这些,等有一天我累了,就会理所当然的放下这些,用那些惩罚和代价换来的东西,就算再微小,这些仍然是苦痛中的几粒砂糖,永远值得愚者们去不懈的追寻。”
“也许......”崔斯塔转头看向一边的人群,士兵们刚把重伤的翼从死亡的边缘急救回来,他们急忙要将失血过多的翼送往医院治疗,艾略特在一旁,一直以来都显得从容的她,此时格外焦急,她的左臂无法使用,只能用右臂帮助士兵将翼抬上运往医院的马车。
混乱之中,艾略特看起来竟然有些慌张失措起来,她迷茫地向四处张望着,当马车离开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急忙跳上马车,用右手托住昏迷中翼的后脑,将翼的头用自己的腿部支撑着,防止他受到第二次的伤害。
崔斯塔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宁静的黑夜将黄昏吞噬殆尽。受惊的市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出来查看情况,当他们发现自己安全后,不由得为此欣喜不已。有的市民从家中拿出面包和茶,递给了路过的士兵们,以此表达感激。
城门附近的市民们甚至鼓起勇气走上残破的大桥,他们看到废墟后,虽然不免地扼腕叹息着遭到破坏的一切,但他们还是尝试着能为这些保护了他们的士兵们做些什么。
市民们拿出了家中的油灯,有的男人甚至来搬运伤员,女人们提着篮子给士兵们分发面包,她们身旁还牵着自己的孩子,防止他们走丢。
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用纸包着的面包,朝着崔斯塔走了过来,显然她将崔斯塔当成普通的士兵。
崔斯塔没有让部下阻止那个女孩。
“给你。”小女孩将面包递给了崔斯塔,崔斯塔欣然接受。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崔斯塔看着女孩回到了她母亲的身边,看着阿波克斯市民们的身影,看着手中那个粗糙而温暖的面包。自言自语道:
“也许,这才是人们付出代价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