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渊敏对于她的演算结果十分期待。
卞逐华洞察事故、玩弄人心的本事,凛渊敏早已见识过,许多事情她光是想想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更别说她用心演算的结果了。
一只雪貂向她们跑来,卞逐华温柔的将它抱起,通体雪白的貂儿有着冰蓝色的眼睛,与卞逐华这一身不食烟火的气息十分相配。
她轻抚着雪貂道:“说起来也是昨日俞将军请求我帮他推演看看人族的情况,我想着他跟着我离乡背井,也会思念家乡,便随意推演了一下。”
凛渊敏一听是人族的情况,便想起萧逸来。
听她道:“人族帝星暗淡,与中天偏离,这说明如今在位的帝王时日无多或地位不保。人族也算强盛,应该没有异族侵犯的因素在,人族王上的寿命也不短,便只剩下王室内乱,皇子夺位了。”
凛渊敏的心揪紧了一下,萧逸是人族二殿下,若是王室内乱,那他也是无可避免的,他……会有危险吗?
凛渊敏来不及细想,又听卞逐华道:“有趣的是,我推演完人族以后,想着如今身在翼族,便也顺势推演了一下翼族的形势,竟出现与人族一样的结果。”
这是一个比人族内乱更为震撼的消息,翼族竟然也会有王室之乱?帝星暗淡,皇子夺位,是她?还是凛风吟?又或是凛晚秋背后的势力在扰乱局势?
正当凛渊敏百思不得其解时,卞逐华才悠悠的道:“我虽然推演不出具体的时间,但我能知道大致就是在这一年之内了。佩曛,你要早做准备。”
尽管凛渊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一遍:“演算结果准确?”
卞逐华温和的笑着点头,手上还抱着雪貂,缓缓道:“翼族的形势我还没有弄清楚,但人族的形势,倒是能猜个一二,你想听吗?”
一听到人族的事,凛渊敏便在意起来。
她道:“我用从大殿下那里得来的出城令牌逃走,人皇震怒,贬斥了他,但碍于他是易王后的唯一嫡子,也没有废黜,只是关了起来,易后家族势力庞大,多年来掌控朝政,暗地里牵制人族王上,又管制后宫导致人皇子嗣稀薄,三殿下自幼体弱多病,四公主无权无势无所依仗,五殿下尚在襁褓。如此一来,人族内乱的原因,便只剩下两个。”
说到这里,凛渊敏也料想到了,其一是人族大殿下被人皇逼急了,狗急跳墙联合亲族发动政变,其二便是萧逸。
他离开前曾说过,让凛渊敏等他,他虽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凛渊敏知道他和她是一样的人,既然他说了这句话,便一定会做什么,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是没办法和凛渊敏在一起的。
见她皱眉深思,卞逐华便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也就没有接着说下去的必要了。
她只安抚道:“别担心,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相信你的眼光不会差,你要相信他。”
凛渊敏抬眸看向她,正欲开口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转而又想到她的能耐,便没有问出口,只道:“你能知道他的情况吗?”
卞逐华莞尔道:“他的情况和命数,我都可以用命盘推演出来,只是昨日今日我推演过太多次了,任何事情都是有三弊五缺的。”
她见凛渊敏眉头紧锁,又宽慰她道:“不过有些时候人算也是不如天算的,我们又何必为这些还没有发生的琐事烦忧呢?”
她的话似乎带有魔力,无论谁与她交谈,她说出的话都能使人平心静气的冷静思考,绝不会产生极度的大喜大怒,仿佛置身于世间之外。
于是乎,凛渊敏对这些事也逐渐没有太大的情绪,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见卞逐华正拿着点心投喂那雪貂,凛渊敏便顺势起身道:“我先走了,过不了多久宫外的公主府便修建完毕,届时你搬进公主府,你我见面也方便许多。”
卞逐华应声点头,吩咐人将凛渊敏送出去,这逐华小筑是她与凛渊敏重逢以后,便命人提早来到岐阳买下的,还以她的名字命名,里里外外都被她彻底改造了一番,她喜欢清幽的环境,所以外面有她设计的竹林假山,若没有熟悉之人带路,很容易在里面打转迷路,如此一来便不会有外人随意打扰。
今日见她,所知道的件件事都足以扰乱她的心神,人族翼族之事就在这一年内,那她……是不是也就在这一两年了,凛渊敏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自从那慢性毒被她发觉,少了嗜睡之症以后,又渐有头痛的毛病,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她也不甚在意。
从宫外回到韶华殿,她遣散众人进入书房,回朝半年来,她鲜少进入这里,一次是刚回来时进来看了看,一次是与萧逸对弈之时,此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因为这里全是先翼王为她搜罗的稀书珍藏,一到这里便会想起从前。
她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三字经,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块薄薄的令牌,这是先翼王为了防止篡位兵变而培养的一支亲兵,是他在做太子时就培养起来的人,即位三十几年间都没有用上,这支亲兵便从有正经编制的军队变成了暗卫营。
由于暗卫非常考验的年龄和体力,不仅训练残酷,年龄也必须在二十到三十岁间才算是顶尖暗卫,所以很多人都是从各地搜罗捡来的孤儿,从几岁就不断的训练,到二十岁正式继承那些被淘汰的暗卫的命牌,成为新一批暗卫,那些被替换的暗卫便从见不得光的暗卫,成为了明面上的君卫,由于暗卫自小学的武功都是杀招,一击必杀,所以武力才会高于普通将士,明面上的君卫即便是没有暗卫的体力但武力也不容小觑,三十几年了,人都换了好几批了吧,如今该正式启用了。
在很早的时候先翼王就将这调动亲兵的令牌给了她,当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先翼王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她,而不是给她的父王,当时身为太子的翼王。
那时是她即将去人族为质的前几日,先翼王来到韶华殿陪了她一个下午,抱着她看三字经,三岁的时候她就可以默写三字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先翼王会带着她看这个,只记得当时他慈爱的抱着她问道:“敏敏,你喜不喜欢人族的风景?”
凛渊敏那时小小的,不假思索的便道:“我没有去过人族,不知道人族的风景怎么样,但是我更喜欢翼族,喜欢太爷爷。”
先翼王摸了摸凛渊敏的脑袋,语重心长的道:“去人族吧敏敏,你那么喜欢看书,书上就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你再回来时,对很多东西会有新的见解。”
但那时的凛渊敏还不是很懂先翼王的用意:“可是我不想离开太爷爷太奶奶,我舍不得父王母妃。”
先翼王却只是笑了笑,从袖口拿出一块令牌,放在凛渊敏的手上,再握着她的手,将令牌夹在这本三字经中,合上书道:“这世间的东西,有舍才有得,这个令牌是太爷爷最大的底牌,现在太爷爷将它给你,日后你会用得上的。”
凛渊敏深深的闭上了双眼,如今她才明白了先翼王的用心,先翼王不愧是先翼王,一族之王,什么都料到了,或许在几年前,他便想到了今日,特意为凛渊敏留了后手。
的确,去人族的这一路,她看到很多在岐阳在翼王宫中都看不到的民生疾苦;在人族昊城的那几年,以旁观者的视角见惯了王室间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在人族别院结识了卞逐华这个超群绝伦的存在;因缘际会,在川州认识了胡玲耶,方才能识破她的瞒天过海;以及……还遇到了萧逸。
先翼王的本意应该只是让她好好历练一番,却不曾想这段经历成为了她很好的助力,如今再有先翼王留给她的暗卫营,若想一步登天,也并非难事。
她细细摩挲着手中的金令,这是先翼王培育了三四十年的势力,必然不同凡响,翼王即位后培养的提查使司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如此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将桌上的三字经放回书架中,带走了金令,走出书房只唤来了赵思奴,与她出了韶华殿,并未带上侍女内监,低调简约的去了元正殿。
那是先翼王居住的宫殿,因先翼王驾崩于元正殿,按照翼族的规定,需得封殿三年,新君才可迁入,而元正殿中还留有先翼王的贴身内监,前任内务府大总管守殿,凛渊敏此去便是见他的。
到了元正殿外,这里曾经是她与凛言瑶最快乐的地方,王室之中,最得先翼王宠爱的就是她与凛言瑶,如今的元正殿不似从前了,一进殿只觉得空落落的,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将赵思奴留在殿外放风,独自进殿。
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
凛渊敏回头看向那老人道:“徐总管,是我。”
徐总管已经五十多岁了,不复从前那般,但眼力依旧在,一下子便认出了凛渊敏:“小郡主,您是康宁郡主。”
从前的凛渊敏还是太子嫡女,受封郡主,赐号康宁,走的时候改为宁远郡主,如今翼王即位才晋封为晋宪公主,徐总管一唤她曾经的封号,就将她带入了从前的回忆,眼中起了一层水雾。
她点了点头,隐隐有些哭腔道:“是我。”
徐总管老泪纵横,却也不忘礼数叩拜她:“王上走时就说过,终有一天,郡主会回来的,让老奴一直留在这里等着郡主。”
凛渊敏连忙扶起眼前这个老人,只因先翼王临终的一句嘱咐,他便一个人留守在这里,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无怨无悔,凛渊敏也为之感动。
怪不得先翼王将金令交给凛渊敏,嘱咐她若有一天要动用,就去找徐总管,他会帮助自己。
她问道:“太爷爷可还说了什么?”
徐总管擦干泪水道:“王上说过,当郡主再回到元正殿之时,便是坚定了称王之心之日,老奴要全力辅佐郡主。”
凛渊敏从袖口拿出金令:“徐总管,我想启用这支亲兵了。”
徐总管见令再次下跪叩拜道:“这是万锐令,见令如见王上,老奴拜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