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久久未移,他甚是奇怪,不由得伸手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姑娘看我的眼神怎的这般奇怪,是我脸上有些什么吗?”
她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来之前她就听闻:人族二皇子为人亲和,待下及好,与人为善。身长六尺,清新俊逸,气质出尘,品貌非凡。只不过她一直以为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的,直到今日一见,方知原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看得出神了,还未答,悯儿见状,扯了扯她的衣角,随即为她答道:“殿下莫怪,这位是我们翼族的晋宪公主,也同您一样,在幼时便离族去做了质子,在不久前才归来,所以这宫中尚有人不识得罢。”她在来之前便将在北宫门中之人打探得清清楚楚,以便凛渊敏询问之时能答得出,眼前此人乃人族二皇子萧逸,人族楚少妃的儿子,是庶子出身,身份不是很显赫,所以才被送来为质的。
悯儿答完之后,她终反应过来,揖礼答道:“是我失礼了,殿下莫怪,我之前在人族为质时,人族王上待我礼敬有加,所以此番是特意前来探望您的,不知您在翼族一切可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可以告诉我,毕竟来者是客,做主人的自是不能失了礼数,另备有薄礼一份,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她挥了挥手,那些拿着礼物的婢子们,便将东西放在他的桌上。
走近一看,原来他刚才不是在吟诗,而是在为所作的绿竹图题诗,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这二人四目相对,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公主不必如此客气,您刚回来不久,却还要劳您兴师动众的来探望我,礼物就不必了,我一切都好,谢公主挂念。”
她浅笑道:“我送出去的东西自是不会收回的,我知道以您的身份对这些东西都是司空见惯了,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收下便是了。”
他的小厮取了种子回来,因竹林茂密,遮挡了视线,那小厮不知她在此处,所以是又蹦又跳的跑来的,嘴里还气愤的嚷道:“这种子还真不好取,跟花房的人磨了半日,她们才肯给我,翼族的人怎的都这般小气啊!”
刚蹦跶到此,便看到眼前之人,萧逸给他使了使眼色,他便立即端正的站好:“不知您是那位贵人?是我失礼了,请您莫怪。”
她只听到了他前半段的抱怨,而没注意听他那后半段的问题,于是便急切的上前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一切都还好吗?为何又这般......”受屈这二字她终是没说得出来,她的神情充满质疑,堂堂人族二皇子,虽说是质子,但也是名副其实的主子,怎会连向花房要些种子都这般困难,还要自己派人去取,而这偌大的宫殿,竟只有这主仆二人在此居住,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即使她在人族,都不会有这种无礼之事发生,又或许是她不住宫里,所以不会知道宫里的这些势利破事。
他见她这般恼怒,必是不会轻易放过花房那一众奴才的,也不愿惹来事端,便道:“公主莫要动怒,并不是翼族招待不周,而是每月各房供应都有限度,我在前院后院种竹、种梅以及松柏,这些日子以来所用已超出限度,所以花房才会这般,不怪他们,是我考虑不周了。”他其实并没有超出用度,只是想息事宁人,不愿把事情闹大罢了,只得将此次事件的错误归在自己身上。
她自是猜到了他的用意,便更见不得这般一忍再忍的,那些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她对他说道:“殿下您心地善良,与人为善是一回事;但过度放纵,使得这些奴才一个个不识好歹,都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又是另一回事了。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以后各房各司也不敢再有所不敬。”
她不容多言,便要直接去找花房掌事,向他揖礼之后,便离去了,他急忙对悯儿说道:“这位姑姑,请好生劝劝你们公主,实在不必因为我而闹得不得安宁。”他也听闻了皇陵漏水之事,在翼族多年,自然知道魏氏与皇陵的关系,以及此事所带来的影响,所以着实不愿在风口浪尖上再惹是生非。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公主决定了的事,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的,不管奴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悯儿素知凛渊敏的脾性,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失态,多年来她皆是沉稳端庄的仪态,要说对人对事的态度唯一让她有所不同的,也只有那钱袋的主人,那位名字里带有“逸”字的公子了,虽说萧逸的名字里也带有此字,但她绝不会因为一个字而这般失了方寸。
悯儿向他拜礼之后便跟上了凛渊敏,带着众人往花房去了。
她存心想整治花房的一众奴才,但不能扯上萧二殿下,她左思右想,便遣了悯儿去,拿上掌事腰牌,也是要种子,要的自然也是花种,不过是较为名贵的花种,她回来不久,也不常在王宫示人,宫中众人大部分只听过晋宪公主之名,而未见过其人,各房各司对她甚是恭敬,一应用品都是亲自派人送去韶华殿,不敢有所不敬,所以自是连她的掌事姑姑悯儿也是未曾见过的,她在花房门口听着,只闻里面的众人嘲弄道:“你是那个殿的小婢子啊?我们这些在王宫里做了多久的老人才能升到掌事,你怕不是偷了掌事腰牌要把这些名贵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吧?”
另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婆子说道:“去去去,你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我们花房的掌事是魏少妃的亲信,魏少妃可是王上面前的红人,楚王后都要忌惮三分的人,你一个小婢子还敢要那么名贵的东西,还不快走,一会儿我们掌事的不高兴拖你去刑正司。”
凛渊敏见此甚是高兴,果然这些人都是些仗势欺人的东西,她就想让她们这样说,好让她能找到由头来收拾她们。
她举起手,拍了拍,笑着走了进去:“原来我竟不知道,这宫里有这样的规矩,合着妃子受宠,就可以不把王后放在眼里了是吗?”
一众婆子看她衣着华丽又不似妃嫔,之前在宫里也没见过此人,尚不知所措,只见悯儿转身行礼道:“殿下您来了。”随后起身训斥道:“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对晋宪公主也敢如此无礼?”
她们的脸上顿时又惊又奇的,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似乎全溶在脸上了,花房中所有人听到:“晋宪公主。”这四个字的时候皆是一阵呆滞,无法言语,有个端着盆栽的还失手将盆栽摔在地上,还好不是名种......
她心里简直笑得翻江倒海,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冷冷的问:“刚刚是谁说的,花房掌事是魏少妃的亲信?还有谁说要把我的掌事拉去刑正司?都站出来。”
见迟迟无人动,她又道:“看了这几年,魏少妃是把奴才们管的越发无法无天了。她的父亲,督建不当,导致皇陵失水,无视祖宗,藐视皇恩。而她越过王后,私换掌事,纵容奴才,冒犯公主。因为她的父亲犯了重罪,是当诛的。她在雍和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虚弱昏死被拖走了,父王都没去看过她一眼,你们是花房太偏远了,不知道时事还是明知故犯,想让她罪上加罪啊?又或者你们是猫有九条命都不怕死?”
她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下跪,那两个嘲弄悯儿的婆子,跪到了最前面,直磕头求她开恩
“你们要求的不是我。”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二人正准备转过头去跪求悯儿,她又说道:“你们要求的也不是悯儿。”她已经把这两个婆子绕晕了,她们不管是谁,一直求饶着,她看着她们这般,便道:“你们刚刚做了什么不知道吗?花房本来就是供各宫各殿花草盆栽的,这本应是你们送去,却要别人来取不说,还百般刁难克扣,我虽不知你们是怎么刁难的,但悯儿是掌事姑姑你们尚且这般态度,对别人更是不会客气了罢。”
她们似懂非懂的问:“您说的难道是那人族质子?”
她厉声呵斥道:“萧逸二殿下虽是质子没错,但也是主子,还轮不到你们一群奴才欺辱。”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你们求我没用,明日太阳下山之前,我若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想来你们应是不知我心性?”
众人议论纷纷,当真不知她会如何做。
“花房掌事在其位,不谋其职,杖毙;一众婆子有眼无珠,口舌招摇,挖眼割舌;其余婢子知情不报,反而跟着作威作福,杖三十赶出宫去!不知道这个发落你们喜不喜欢?”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不是骗她们的,翼王因为前朝之事不能兼顾后宫,而魏氏落难,没有人护着她们,后宫琐事全权交给了楚后,而她是楚后之女,完全有这个能力处置几个婢女,若是她们真的不能给出这个交代,就只有她说的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