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
慈尘寺。
深冬清晨,阳光和煦。
在慈尘寺的中院大雄宝殿之上,普厄方丈端在在正中央,普善、普渡与普远、普生四人分别坐于两侧。在大殿中间,站着一个孩子。身体瘦弱,面色憔悴,仿若是大病初愈。
这孩子正是龙天赐。
气氛异常沉重,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片刻后,普厄终于打破寂静,首先开口说道:“距离上次大战已过半月。所幸普远师弟法力高深,已将体内魔灵自行化去,现身体已无大碍。”说话之间,深邃的目光在大殿之上扫视一遍,随即将目光落在龙天赐身上,继续说道:“而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虽是经历了一番苦楚,但终归是死里逃生,基本已无大碍。——不过这孩子是谁?身世来历还需师弟解释清楚。”普厄最终的目光落在普渡的身上。
普渡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此事缘由十分曲折,原本不想与诸位师兄弟知晓,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如实相告。”
普渡略一停顿,继续说道:“此子乃是南寨州龙氏之后。五年前,我因是在外云游,也恰是血魔婴灵出世之际。在返寺途中,路遇邪魔白帝子,从其手中将此子救下。因见根骨不凡,天生仙根,遂其惜才之意,所以将他带回寺中。我已算出,因此子命途多舛,天生使命,终非是我佛门弟子,所以在寺不出家,虽有师徒之名份,但不纳入本寺编制,仍旧保留俗家名字——龙天赐。”
普善眉头略是一皱,深沉道:“师弟生性自来洒脱,不会在意世俗的客套。难道师弟没有看出,此子眉心一痣,煞气过重么?”
普渡微微一笑,道:“师弟再是不济,已有百年法力,如何肯看不出这一点。”
普善稍有迟疑,疑惑的望着普渡道:“师弟既知如此,又何必作出这般荒唐之举?”
普渡继续说道:“也正如师兄所言。我已看出此子煞气过重,所以将他放置在藏经阁内···”
刚说道此处,普生突然打断道:“师兄真是糊涂,明知此子并非我佛门弟子,而那藏经阁又是本寺玄秘所在,这么重要之所,怎能让一个外人进去呢?”语气之中,竟是埋怨。
普渡言语一急,道:“这又有何不可?那藏经阁内,本就是供人雅阅。除非是大奸大恶之徒不可进入,这孩子又如何进不得?”
普生道:“自古以来,我佛门发佛自是不外传,难道师兄不知吗?”
普渡道:“佛法讲究的是普度众生,这又有何不可?”
普生道:“佛法普渡众生是没有错,不过似你这般将一个不是本寺的外人放在藏经阁内,终是不可。”
两人言语相激,越说越激烈。
普厄唯恐两人情绪失控,难以收场,忙是喝止道:“进阁之事暂且不论,都是后话。先让普渡说清孩子来历,是非功过自有定论。”
普渡继续说道:“因见这孩子煞气过重,所以将他放置于藏经阁内。用我佛门之光,化解其内心戾气。也不失我佛门善举一件。若说此子也是天生聪慧,仅用五年时间竟将阁内所有经书看遍,并倒背如流。”
说到此处,所有人微微一惊,普远性格直爽,最是没有心机,首先开口问道:“你是说这孩子仅用五年时间竟把藏经阁内所有经书都背诵如流吗?”
普渡点点头。
普远不可置信的笑道:“藏经阁内经书何止千万部,就是你我这等修为看上一遍也需十年八载,一个懵懂孩子如何能在五年时间里做到?——不如叫他背上一段,当场验证,也可令我等心服。”
普渡受到质疑,神情一淡道:“只可惜天赐天生哑言,不能当场验证。如果师弟不信,可随意指出某部经书,我令他当场写出可否?”
普渡好奇,说道:“只要能一字不差,写出也可以。”
普厄摆手叫停,微嗔道:“都不要争这口舌之快,能不能背诵又有何意义?这根本就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重点。”
几人再次沉默。
普厄继续问道:“普渡师弟,此子在中魔灵之际,我已感受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如果按照法力修为,甚至比大部分‘悟’字辈的弟子还要深厚,难得是师弟所传吗?”
慈尘寺所有僧人共分四辈:普、悟、圆、觉。除了“普”字辈的五人之外,最高辈分也就是“悟”字辈。而普厄所说的“悟”字辈的弟子,在寺内分量极重,法力修为亦都不弱。
普渡摇摇头道:“天赐虽我带入寺中,但五年来,我不曾传他任何法力。他自身内里皆从经书所悟,并无任何人指点。”
普厄也十分惊讶,暗赞道:“如果真是如此,这孩子确实是天生奇才。若说佛法尽藏于经书之中,可无师自通也不多见,一个仅有十多岁的孩子,能领悟到这般境界,实在是世间罕有。”
普厄虽心中称赞,但面上却不漏声色,脸色阴沉道:“不管如何,刚才普生师弟说的也有道理,非是我寺中弟子,佛法都不外传。普渡师弟你怎会如此轻率,这般莽撞呢!”
普渡道:“师兄乃有道高僧,怎会也又此偏见?再者我从未传过他一招半式,也不算是破坏佛门规矩吧!”
普生见观点得到了方丈认同,底气更足,再次说道:“普渡师兄你也莫怪!我们有此顾虑并非针对你,只是现在形式不同以往,江湖之上异类横生,日益猖獗,唯恐不知底细,混入寺中盗宝偷艺,毁了我寺几千年的清誉。”
普渡听罢,似是这等担忧也实属正常。但他心中有数,也不再反驳。
普厄叫过龙天赐,走近仔细端详,手一伸,搭在他的腕上,把脉片刻,两道白眉微微一颤,神情顿时凝重起来。疑惑的看了看普渡,普渡默然点头。
两人并未说话,心中依然明白,但其他人并不知其中深意,普远心直口快,开口道:“两位师兄打起哑谜,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普厄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追问。微微探身,对龙天赐缓声说道:“你身体尚未痊愈,你先回清修院内休息去吧!”
龙天赐回头望了一眼普渡,普渡点头示意,龙天赐退出大殿先回了清修院。
普厄望着离去的身影,神情顿时黯然,内心所有的疑惑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普远这时依然是不知深浅,莽撞道:“还没问出结果,怎么让他走了?”
普厄微瞪一眼,好像对他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性格感到无奈。略一停顿,忧伤说道:“有没有结果又如何!依我把脉断定,此子寿命已不过十日。”
一语惊醒四座。
只有普渡十分坦然,好像结果早已在意料之中。
普渡感激道:“多谢师兄将他支走,才道破真相。”
普厄道:“这又何必相谢,你我都一把年纪了,如何会口不留德,让他伤心呢!”
普渡回忆道:“此子天生寒疾,致使口不能言。并且他命中自带劫数,无药可医,也无功可破。五年前,我遇见之时,便已知晓。所以将他带回寺中,将他安置在藏经阁内,一则利用佛法化解他身体煞气;二则是希望他能参透经书奥秘,若是真有机缘,参透本寺往生极乐法门,化解天生寒疾。”说到此处,神情一转,惋惜道:“可惜啊!可惜这孩子虽是天生聪慧,但终究是年纪尚浅,又无根基,五年之内虽是读遍了经书,但对本寺的往生极乐法门领悟充其量不过是到了第三层。以他现在的法力修为,若要化去自身寒疾,实在是天方夜谭。”
普厄道:“往生极乐法门乃是本寺最高佛法,自古以来,除了创寺始祖清禅神佛以外,并无一人练成。即便是再聪慧过人,堪比始祖,他又如何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里练到九层呢!”
普渡问道:“师兄您见多识广,可有解救之法?”普渡情知这一问已是多余,但他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普厄无奈的摇摇头,道:“此乃天劫命数,岂是人力可改变的!”言语之中也充满了无奈。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普渡彻底绝望,哀伤道:“天意难违,能否逃过此劫,也需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在这时,所有人已不再关心这孩子到底是正是邪。即便是魔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寿命已不过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