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的月儿和心儿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里。学校本来还没有到开学时间,就只有她们初三一个班在补课。她们班一共有三十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请假。离中考还有五个月时间,肖红放弃和家人去缅甸旅行的机会,早早回到学校免费给学生们补课。
这群孩子的梦想,现在也是她的梦想。她希望他们能考进好的高中,考进好的大学。读书虽不是实现梦想唯一的出路,却是一个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把孩子们送出大山去,能送走一个就送走一个。
林老爷子和肖红一样怀有同样的梦想。他希望能用自己布满褶皱的勤劳双手,把月儿和心儿都送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念书。他在这世间活了六十年,虽只识得几个简单的文字,却深晓知识的伟大力量。他曾对自己的儿子怀有同样读书成才的期许,无奈林武也不是读书的命。他常常想是不是自己给儿子取得名字不恰当,当时应该给他取林文这个名字。可说这些终究也没有任何意义。林武已经和梦红、还有家里那唯一上过小学的老太婆躺在垮山下面,再不能开口说话。所以他又把心里的期许放在月儿心儿身上。
每当月儿心儿去学校上课,夜晚来临时,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林老爷子都喜欢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面。他会泡一杯苦茶,点一烟斗旱烟,独自一个人呆着,静静等候月亮从大山后面升起来。他会思索明天的活路要怎么做,地里该多种土豆,还是多种些苞谷?要不要赶集天再去卖几只公鸡,多攒几个钱,好给月儿心儿进城读书时用。他知道抚两个孙女读书要很多钱。虽然他没有那么多钱,但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解决困难。
这天夜里,月亮出来得比较早,它和下坠的夕阳刚好擦肩而过。山岗的风却不像往夜一样呼啸。林老爷子没有凝视弯弯的月亮,他只把目光投在月亮山那几棵模糊的沙树上面。在月光下,几棵沙树静静站立着,有些模糊,但是能看见它们挺拔的身姿,如同一个个站岗值班的战士。
林老爷子在思考如何才能把几棵沙树砍回家来加固瓦房。月儿心儿读书固然是第一要紧事,不过现在必须要给孩子们一个牢固的家,让她们不再害怕****会把家刮倒。
那些沙树是二十年前林老爷子带林武种下的,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公分粗,一棵足有千把来斤,他一个人扛不回来,肯定得请人帮忙。那请谁好呢?这些年,村里的人一直在帮他家,他不愿再去劳烦他们。
后天,村里的刘强家要嫁姑娘。昨天刘强的婆娘还特意来请他明天去帮忙做厨。他想加固房子的事,先等明天帮完人后再作打算。
林老爷子在月光下直坐到九点半钟,才进屋洗脚睡下。月儿心儿不在家的日子,他都会早睡早起。每日,天才麻麻亮,他就已经起来。他知道自己醒着的日子不会有太多了,早点起来多看会儿日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第二天,公鸡才打了第一声鸣,林老爷子就醒过来。这时天还没完全亮透,一切事物正从黑暗走向光明。这又会是充满生机的一天。
今天要去刘强家帮厨。林老爷子虽不识文化,却有一身好厨艺。特别是他做的墩墩肉,鲜香美味,很受村里人欢迎。
林老爷子起来喂了猪,洒了些苞谷子给鸡,又将剩饭倒给大黄狗,就出门赶往刘强家去。
刘强家在常明古街西头,紧紧挨着刘来家。刘强是刘来的亲二叔。刘来昨天本就不想去学校,他说要留下来送堂姐出嫁,顺道整蛊一下来接亲的人,无奈他爹不让。他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去学校也是瞎混,可是能混到一张初中毕业,他这当父亲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老爷子来到刘强家时,天才完全亮开。只见几个妇人正在门前发煤火。妇人们看见林老爷子,都一一朝他打着招呼。
林大爹,来了,快坐下吃甜酒粑粑。
好好好……
林老爷子寻着一张木凳坐下。刚才说话的中年妇女急忙端来一碗甜酒粑粑。
林大爹,给,小心烫!
谢谢你了,长鹅。
谢啥子,你老别给我们见外。
这中年妇女正是莫忘尘的母亲吴氏,全名叫吴长鹅。她和林老爷子闲聊几句后,就走开去忙其它事情。林老爷子吃完甜酒粑粑,便走进厨房去做墩墩肉。
太阳已经从月亮山后露出面来,它面上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这时候,刘强家门口已经汇聚了上百号人。他们有的人在拌煤炭,有的人在劈柴发煤火,有的人在洗碗筷,有的人挑着木桶正去双龙井打水……人人都分工明确,井然有序。之所以能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各种分工,全是因为有管事的统一指挥。管事是由村里一个比较有威望的人担当,无论红事白事都有他的身影。他好比一村之长,又不似一村之长。一村之长是公家人,自然不会当办酒人家的管事。
常明村管事一般都由彭大力的父亲彭二平担当。彭二平为人公正,分配合理,还识文会写字,性格也比较温和,所以村里人都满意他当管事,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林老爷子走进厨房,一忙就是整个上午,他把墩墩肉全部做完,才跟其他几个帮厨去桌子上吃午饭。
吃饭的大方桌能坐八个人,林老爷子被彭二平和刘强叫到他们的那张桌子上吃饭。饭吃到一半时,就有人聊起前天晚上那场****。
前晚那场大雨真够大嘞,又打雷又刮风,害得我一宿都没睡好!
是呀!打雷声就像在耳朵旁放大炮,吓人得很!
林老爷子,你家住在小溪边,鸡狗没被洪水拉走吧!
忽然,有人问到林老爷子。
没有咧,只不过房子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吓得两个孙女一夜都没敢睡觉。
那就修修呗,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叫我噢!
要得要得,后天,我准备把月亮山那几棵沙树砍来加固一下,二娃子你到时若有空,就来帮我扛扛。
没问题……
林爷,到时你多做点饭,我也去帮你。
没问题,没问题……好得很,好得很………
一桌人边吃边聊着,坐在一旁的彭二平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默默把林老子他们说的话听进心里。扛树修房对林老爷子是件大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件小事。只要彭二平站起身来,对大伙吆喝一句:却帮林老爷子家修房咯!那么村子里的上百号人都会去帮林老爷子加固房子,可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