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陈珂没来头地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乐沉冗笑得没心没肺:“你能去哪?去哪我都给你找回来。”于是陈珂第一次在他面前红了眼。
乐沉冗心想,是不是陈珂觉得自己家对他不够好,又怕问出来伤人自尊,索性不过问,自己偷偷调查去了。说是调查,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只是问了数个和陈珂关系还算可以的朋友关于陈珂的状况,无一例外收到的回复都是“和往常一样啊”。
这可就奇了个大怪。乐沉冗盯着眼前的几何题陷入沉思,好端端的能说出这种话确实不像他,难不成突然发现我的好被爸爸我感动了想要报答?什么鬼。乐沉冗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将杂七杂八的事都甩出脑袋,思绪重新回到数学题上。
被陈珂邀请一起去探望院长是乐沉冗没想到的。自打陈珂跟着他走出孤儿院到现在,每年的探望基本上都是他独自去的,乐沉冗也提出过类似想要一同前往的话,都被陈珂拒绝了。乐沉冗立马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耐下性子答应。
孤儿院建在距离疗养院不远的地方,周围安静得令人发指,越发临近铁门,孩子们的嬉笑声这才从栏杆的缝隙里漏出来。乐沉冗始终与陈珂保持一个肩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顺着绿树环绕的石子路越过半个院子,穿过孩子们游戏的沙地,两人来到一栋古式建筑物前。爬山虎肆意地占据外围的墙皮,此时已是这里的统领者,在风中摇曳着军旗,暗红的木门被岁月剥去琉璃,黯然无光,陈珂轻推门板,一声响叫倒也清脆如铃。
一个身穿白衬衫暗色直筒裤,一头小浪烫发的妇女正站在厅中电话,闻声扭头,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又迅速回了对方几句便挂掉电话,朝他们走过来。
“小珂,好久不见,今天带了朋友过来?”女人侧身看眼乐沉冗,面带笑容地打招呼,乐沉冗回笑,心里却有些复杂。这个女人眉眼间跟他小时候看到的院长几分相似,不过这些年过去,老人家不在了也正常。乐沉冗只觉自己从未得知属实难过。
陈珂垂眸,用坚定而清冷的声音,说出了让乐沉冗大为震惊的秘密,他说:“姨,今天我来就是想再知道些关于我父亲的信息。”
乐沉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用嗓子夹出个“你”字,再没了音。陈珂也不管他嘴巴张多大,很认真地看着院长。女人微微叹口气,妥协似的,去办公桌上拿来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什么事都不用顾虑,想做就做吧,姨只能帮你到这了。但我还是多说一句,他当年真的不是故意。”
陈珂道过谢,放下手里的礼物,询问院里有需要帮忙的吗,院长笑说没有,我一个小院哪里有那么多事让你做,带着他们去看孩子。一群小朋友在自己的天地里欢天喜地,在陈珂进入的一瞬间都涌过来,乐沉冗看着被数十个小孩围起来要抱抱的陈珂鼻子一酸,想起几年前的旧事。
不知是陈珂说了什么,从人群里分离出几个人来到乐沉冗身边,“哥哥也是来陪我们玩的嘛?”乐沉冗蹲下去和这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对视:“是呀,你会开心吗?”
小孩子咯咯笑了两声,纯粹得不像话,她和她的朋友们簇拥在他周围,用言语和行动告诉他:因为你的到来,我们很高兴。
院长站在一旁,眼眶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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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得告别了孩子们,两人在夕阳的沐浴中缓步启程。
陈珂主动提及关于他父亲的事:“一周前,我在院长的书里无意间翻到一张纸条,很老,发黄,上面用记号笔写着'这孩子叫陈珂’,那一刻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以这样的方式看到我的过去。”
天边的晚霞淡下去几分,夜幕将临。
“后来我问到院长,想要一个结果,她只告诉我,当年我父亲不是故意的,让我好好考虑要不要跟他走,因为他就快回来了。”
乐沉冗去看这个兄弟,心里有些矛盾。“你的决定呢?”
陈珂摇头:“不知道,我甚至他叫什么,在哪,为什么在那,为什么回来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他还会不会接受我。”
“没事,还有我呢,乐沉冗的家永远是陈珂的家。”
陈珂笑得眼中带泪,无数话语凝聚成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