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轩派典韦到后院问询,医者是否到了,大郎君的病如何医治。
张器直接留下典韦,告诉他,“三郎君中计,此时人事不省。你不用回去,也不用忙着营救。”
典韦执拗,他是张轩的贴身护卫,怎能擅离职守?
张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算说动这头犟驴。
为什么张器不着急呢?因为他确信,首先张轩只是被困,并无生命危险,桃花夫人不敢对他怎样。其次,张轩已经做了很多,为张家也为先帝出了不少力,他应该累了,既如此不如好生歇息。
今晚最后的大戏,轮到张器来唱。
黑衣仆从紧随,另有同伙出现,正是白日里在青楼外现身的那帮人。
“大郎君,桃花夫人那边?”
轮椅上的张器摇摇头,“桃花夫人不足为虑,现在的对手是袁家,不是她!”
“那她与袁家?”
“绝无可能!桃花夫人与袁家并无关联,更不会同谋。她可能有私心杂念,却绝不会害张家。”
除了张器与父亲,张府内无人知道桃花夫人的姓名,更不要提她的真实身份。在张器看来,一介女流之辈,做成这样已属不易,偶有偏狭在所难免。
“三郎君会不会恨桃花夫人,两人因此结怨?”
“三弟是将来做大事的人,绝非寻常池中之物,又怎会纠结于此?”
院门打开,张器看不见,却听到一个声音喊:“大兄!”
三弟?张器伸出手,很快被握住。
张轩来了,刚刚赶到,正遇上张器从后院出来,兄弟俩在门口相逢。
“医者怎么说,大兄的病可否得治?”
医者?如今危急时刻,张轩最关心的居然是病,是兄长的健康,看起来弄错了重点。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张器极为感动,弟弟没有抱怨桃花夫人耍小心眼,没有担心婚礼上少了正牌新郎,也没有管宦官、外戚的重要会谈。
和这些事情相比,张轩觉得兄长的病最重要,眼睛能不能重见光明?两腿是不是还能走道?
“医者刚刚瞧过,他说……尚有一线生机!”
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张器是激动的,对一个困在水中行将淹死的人,却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要拉你上岸。
更激动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而且,那位神医还说,他想见你一面。”
张轩握着兄长的手,能够感受他内心的波动,闻言笑了笑,说:“不急,先办完今晚的大事,我要重重酬谢华神医。”
激动归激动,哥俩不敢忘记今晚还有大事要做。
宦官与外戚谈得怎么样了?
黑衣仆人回答:“听现场打探的人说,好似并不顺利,何将军有些动怒。”
张器没当回事,何苗那人,官居车骑将军,却是个小心眼,生气是他的日常。
外戚想的,必须立先帝嫡长子为帝,何后成为皇太后,母仪天下,最好是效仿吕后监国。而宦官们呢,他们想立另一名皇子刘协为帝,借机把持朝政。
怎么谈?
张器感叹一声,大汉朝还缺少年天子吗?
自光武中兴,除了创业成功的光武帝刘秀,以及随后的明章之治,后面的九位皇帝有个共同特点,要么是少年天子,要么是“婴孩”天子,继位时多半不懂事,哪怕懂事也管不了事。
另一个特点更吓人,他们要么英年早逝,要么更过分:夭折。像前任皇帝汉灵帝,已经能以三十三岁高龄,在东汉皇帝长寿排行榜上名列第四。那些落在他后面的,竟然有四人在位不到一年,有三人没活到十岁。
和前两个特点相比,最后一个,最吓人,简直让人听后毛骨悚然。那就是,东汉皇帝多数无子嗣,也就是生不出儿子。明明公主一大群,多的达到几十个,唯独没儿子。
前一任皇帝是从宫外借来的,当皇帝前是小小的解渎亭侯。再前一任呢,汉桓帝,还是外来户,有着皇室血脉,少年时被接入宫中,转瞬间当皇帝了。翻翻东汉历史,他们因为皇帝无子,去外面找人撑场面的情况,竟然已经发生足足五次,占比接近一半。
连续九位了,都是少年登基,最多活到三十出头。用不着猜,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宫里有一双大手,甚至是好几双,随时准备扼住皇帝的喉咙。
你可以有皇帝的名分,但你不能有皇帝的能耐,更不能有皇帝的权威。
所以说,像先帝这样活过三十,曾经掌握了大权,还能留下两个皇子的,已经是相当了不起。问题就出在他有两个儿子,当选择不唯一的时候,麻烦事接踵而至。
张轩跟着兄长感叹,少年天子!何时休啊!
皇帝的死可以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必须确立下一位皇帝。哪怕,无论选谁,他仍然是个少年天子。
张器保持着冷静,说道:“三弟既然来了,有个重要的任务给你。”
“大兄请安排!”
“虎贲军分批混入府内,目前被安置厅外饮宴,已经自行集结,人数在八十以上。”
张轩应道:“既然是虎贲,必是袁公路捣鬼。看来,父亲驻兵汝南郡,他们也在所不惜。”
张器同意兄弟的看法,“老家被困,亲人性命悬于一线,袁公路却铤而走险。看起来,袁家不顾一切,铁了心要阻止新帝登基。”
“必须先解决府内虎贲,否则必为其害!”
是啊,虎贲军战斗力彪悍,又可打开院门引同伙进来,不得不防!
张轩身体不适,走路略显疲乏,此时却斗志昂扬,说道:“大兄放心,交给我!”
张器点头,带人向举办筵席的厅堂走去。那里汇集了朝中大臣,也充满了尔虞我诈,这位曾经的有为青年,先帝跟前的亲密战友,选择重新出山。
大义面前,他不再顾惜自己的狼狈,在两腿已废、双目失明的惨状下,他要挺身而出,不负先帝重托,为大汉力挽狂澜。
……
另一边,张轩同样任务繁重。
八十虎贲,战斗力彪悍,岂是一般人可以对付?
张轩所有的,不过是赵宠手下十余人,以及归来的典韦,胜算几何?
和张器分开不久,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三郎君,稍等,有几句话想说。”
张轩回头,灯笼的微弱光芒下,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何事?”
老人自我介绍道:“沛国谯人,医者华佗。”
沛国谯县人,那不就是曹操的同乡?
医者华佗?
张轩一直期盼见面的神医,他猛一拍脑袋,醉酒之后,怎么反应都迟钝了。在三国人物里,如果说曹操是他最想见的,那么华佗能排在第二位。
曹操是偶像,别人没法和他比。剩下的猛将、谋士虽然厉害,美女也听着让人眼馋,但唯有华佗,他可以让你多活几年,可以在你重伤或者生病时妙手回春。
“华神医,小子对你闻名已久,见面不胜荣幸。还有兄长的病,有幸得神医诊治,心中甚是感激。无奈有要事去办,明日再寻神医,必以厚礼相谢,如何?”
华佗捋着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悠悠道:“刚才为大郎君诊治,出门时恰好听到,三郎君要去对付虎贲?”
一个医者,怎么还知道虎贲?
而医者,至少得识字吧?而汉代能读书识字的,出身怎么会差?
华佗,同样家境优越,自幼饱读诗书,又怎会不知天下闻名的虎贲?
张轩看着他,回答道:“张家是留侯之后,别人用蛮力,我等用计谋。虎贲虽强,不过八十之数,张家能战之士,岂止十倍?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且敌明我暗,焉有不胜之理?”
华佗却道:“三郎君或可胜敌,难免要颇费周折,老朽却有一计相献,必可手到擒来。”
见张轩认真在听,华佗道:“郎君与曹校尉饮酒,可知为何将息到现在?”
喝醉了呗,遇到偶像过于兴奋,一时大意酿成大错?
华佗摇头,“进院门时,有位夫人召见,问我可有让人瞬间昏睡的药物。老朽心善,匀了一些,夫人赏我五十金。”
“你是说,我喝的酒里有药。”
“也可以说,被下了毒!”
现在是汉代,药剂学的发展还处于萌芽状态,毒药品种没那么多,大家平时也不太常用。
华佗道:“料想事情可能和三郎君有关,老朽只给夫人一个时辰的量。”
幸亏是一个时辰,再久一些,张轩会错过今晚的好戏。
他明白了,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刚刚糟了被人毒害的苦,现在就要对别人下毒。
“多谢先生!桃花夫人给五十金,我出千金!让虎贲军至少睡到明日天亮!”
华佗心里乐,又赚一笔!
和行医相比,他的生意做得更好。
而张轩也意识到,要想在即将到来的乱世独树一帜,良臣猛将不可少,像华佗这样的特殊人才,同样不可或缺。
“安排华神医歇息,你我明日再叙!”
华佗却表示反对,今晚一番大戏,听来颇为精彩,老朽虽然年迈,却还是壮心未已。
而且,这药如何用,怎么人不知鬼不觉,还是我亲自动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