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轩来到后院,见到兄长张器。
他仍旧坐在轮椅上,不过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甚至还主动向张轩打招呼,快来!三弟!
张轩很奇怪,问道:“大兄的病好些了?”
张器否认,但脸上是喜悦的,“刚用下几服药,哪能好的那么快。”
没那么快不要紧,对于腿不能走、眼不能视这种悲惨的局面,能够慢慢好转已经是谢天谢地。
旁边的黑衣仆从说:“大郎君腿脚还不能行走,但是眼睛……大郎君刚才说,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些。”
怪不得刚才主动招呼,原来他能看见点什么,甚至根据轮廓,大概分辨出人形。
黑衣仆从继续道:“华神医还说,只需十天半月的调养,如果所料不差,大郎君应该能读书写字。”
话是仆从说的,张器脸上伴随着兴奋。他从未奢望过,还有康复的一天。
“华神医还说,大郎君的腿也可尝试救治。不过需要耗费时日,三五个月未必见效。”
张轩握住兄长的手,太好了!
眼睛的康复,靠华佗的医术。腿的恢复,除了用药以外,还需要患者本人长期的康复锻炼,三五个月是短的,坚持不懈好几年的都有。
张轩由衷的为兄长高兴,同时也惊叹于华佗的医术。相对而言,上天对高傅帅同学有点残酷,穿越都成功了,居然是个老头。好在,老天爷给你关闭一扇门,往往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他居然继承到如此了不起的医术。
兴奋过后,张器拉着兄弟的手,问道:“你可知我今日喊你来,所为何事?”
“兄长莫不是为了白日之事?后父安排的很妥当,洛阳令王允误以为真,自以为得计。”
“那车骑将军何苗如何?”
“此人虽态度蛮横,却不足为虑。只要投其所好,不难对付。”
“那么,你准备如何应对?”
张轩略一思索,回答道:“先帝之死必须查清,那就趁机靠近大将军府一探究竟。至于如何自处,随机应变而已。”
“这还不够!”
“是的,线索须从宫内寻找。如何进宫,还要费一番周折。”
张器向后看了眼,不知他能看清不。黑衣仆从靠近,交给他一样东西。
“青龙卫的令牌,你的了!”
张轩接过来,一块刻着两条龙的玉牌,什么意思?
“明日新帝登基,无论宦官还是大将军府,谁掌权都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收回这个玉牌,将青龙卫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兄长,你的意思是?”
张器一闭眼,“唯有一个办法,拖!”
“怎么拖?”
“从明日起,我重病不起,茶饭不思,而且人事不省。你们找不到令牌,更不知青龙卫的事,也不认识青龙卫的人。不管谁问,众口一词,我身患重病。”
青龙卫本就是神秘组织,没什么明面上的档案资料,上下级都是单线联系,如果做老大的装糊涂,别人是弄不清楚的。
“那么,兄长为何身患重病呢?怎么才能让外人相信?”
张器狡黠的一笑,“华神医刚看过,开了几味药。吃过没两次,便已经如此。”
哦,原来是让华佗背黑锅,是他医治无效,酿成大错。
本来好好的人,吃了华佗的药,变得奄奄一息。这要是放在后世,相当于医疗事故。
华佗的名声不小,他出入张府是大家都知道的,如今吃药吃出问题来,有理有据,可信度还是有些的。
“放心吧,兄长。我会详细与华神医说过,让他守口如瓶。”
“保护好他,别让外人接触。”
兄长的话开始变得冰冷,所谓的“保护”,不过是软禁起来。张轩相信,如果不是留下华佗对治病有用,兄长为确保万无一失,可能会残忍的将其杀害。
张轩不怪兄长的无情,政治斗争一向如此,杀人灭口是常规操作。更何况,他统领青龙卫,这可是间谍组织,除了刺探消息、监察各处,还担负着替皇帝铲除异己的任务。
有张轩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华佗。
张器看出兄弟的迟疑,说道:“听闻你与华神医关系密切,三弟为人和善,对人推心置腹,本是好事。只不过人心难测,兄长劝你谨言慎行,说话留点放心中,凡事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张轩认可他的观点,来三国以来,他给自己定下的人设是“年少轻狂”,因此被人称为“小霸王”不算太夸张。但是在骨子里,张轩对人还是很友善的,而且他没有高低尊卑的层级观念。无论是家中的婢女、侠客,还是外来的医者,大概都能一视同仁。
尤其是典韦、赵宠、华佗,张轩与他们亲近各有道理。典韦不用说,有古之恶来之称,步战能力在这个年代首屈一指,带着他等于多一条命。赵宠虽然功夫不咋地,人品也高不到哪去,但是做事机灵,嘴巴还讨巧。而华佗呢,妙手回春的神医,纵观历史他都首屈一指,只要你不立即死,他还有办法抢救会。更何况,他还是自己前世的同学。
不止是他们,张轩在外装出飞扬跋扈的样子,在家却对人和蔼,别说是打骂,使唤人都是极少的。就拿早上起床来说,张府一贯的规矩很繁琐,十几名婢女来来往往,有的端水,有的叠被子,还有人给穿衣服,这边是洗漱的,那边痰盂等着,甚至还有尿盆。张轩是新时代的优秀团员,长在红旗下,沐浴春风中,哪能消受的了这些?一开始不敢反对,害怕暴露身份,后来翅膀硬了点,张轩几乎全给取消了,帮我收拾下屋子就行,我有手有脚的,穿衣服自己会。
张器是专业做间谍的,弟弟的事情有所耳闻,才会出言规劝。
说话藏半句,做事留余地。莫要欺负人,也别对人太好!
张轩深知,这是对的。只是他的年纪,他的见识,尤其是他的内心,还不能很好的适应。
“从明天起,你来掌控青龙卫。”
张器语重心长,没有时间等你成熟。就趁现在,必须担负振兴家族的重担。
张器向一侧指了指,“他是黑掌,只是个代号,青龙卫里不需要名字。”
张轩见过黑掌多次,他似乎一直陪伴张器身边。如今第一次听见名字,于是拱了拱手。
黑掌连忙还礼,神色毫无变化。
张器道:“他会告诉你怎么做,有何不解之处,可以找他。”
张器要装病重之人,十天半月不会醒来。至少,外人看来如此,他不能露出马脚。
“先帝之死,务必当作头等大事。查出真凶,一个都别想跑!”
顿了片刻,张器又道:“董后派心腹宦者夏恽传话,催促你进宫见驾。我琢磨着,时候到了,是该进宫见见太后,有些事必须讲清楚,你明日一早去趟吧!”
张轩应允下来,他温暖慈祥的兄长,今天展现了他的另一面。
在兄长身上,张轩感觉到阴鹜冰冷,感觉到杀伐果断。
……
此时,南宫内的长乐宫,一群宦官、宫女跪在地上,没有人敢出声。站着的只有一人,中常侍、永乐太仆夏恽,他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
被他伺候的是位夫人,五十多位的样子,浑身上下穿金戴银,她雍容华贵,却又满面怒容。
此人姓董,本是河间国内一位亭侯的妻子,只因二十多年前皇帝驾崩,选中他们家的孩子入宫为帝。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了皇帝他妈。
经历艰苦斗争后,她正式入驻长乐宫,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一晃二十多年,她已满头白发。
不成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归西。
董太后伤心,却还保留着一线希望。在儿子生前,他曾无数次劝诫,让他早立太子。
被董太后选中的,不是嫡长子刘辩,而是次子刘协。
原因很简单,刘辩是何后所生。而刘协,他的长大经历了艰难困苦。
皇宫里很难生儿子,这是大汉宫廷百余年来的共识。因此,刘辩出生后,被送出宫,交给一个姓史的道士养活,因此被人称为史侯。而刘协呢,他出生不久,母亲被何后毒杀,他的小命也险些难保。
这时候,董太后挺身而出,把孤苦无依的孩子领回,养在自己的长乐宫里。从小就反复告诫,那位何皇后不是好东西,如果她给你任何食物,都不要吃。
因为在董太后的长乐宫长大,大家习惯称刘协为董侯。
史侯与董侯慢慢长大,他们相差五岁。董太后心仪的当然是董侯,祖孙俩朝夕相处,感情无比的深厚,让她做皇帝的儿子早点动手,立董侯为太子。
皇帝儿子做了很多工作,包括设西园军护卫宫廷,悉心培养身边的宦官势力,却还是没有来得及,董侯没有被立为太子,而皇帝却已经驾鹤西去。
董太后顾不了其它,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她却不知,随着儿子的离去,她的权势已经烟消云散,老太太不再有一言九鼎的权力。就在明日,新帝登基,坐上龙椅的是史侯,而不是她的董侯。
此时,她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仍旧带着愤怒。
“张孟卓还在外面?”
宦官夏恽连忙应答,张邈讨贼在外,尚无归来的消息。
“哀家传令张孟卓家管事的三郎君入宫来见,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夏恽答:“听袁中郎说,太后的旨意已经送到,至于为何不来……”
董太后猛地砸下一拳,震的杯盏落地,她气愤道:“真是人走茶凉,他张家岂敢如此?又岂能如此?”
夏恽小声道:“太后,要不我明日去一趟张家!”
董太后挥了挥手,下去吧!
只待明日,何家的孩子登基称帝,那位何皇后变成何太后,而她董太后,将变成太皇太后。
物是人非,好日子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