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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僧无言一天少,九盏河灯照夜长。

黄昏中大圳寺的僧人们已经尽数知晓主持圆寂,普天之下,莫不是凄凉一片,南燕空旋。

一棵已经黄叶落尽的梧桐树下,一个小僧童又是在痴痴的望着这白衣白鞋陪笛剑的年轻人,他小声的问道。

“公子,方丈先生是去西方极乐了吗?”

年轻人闻言,没有回答,他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知是过了多久,却见那年轻人小心翼翼的背起小童,向不远处自己的屋社走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我想,方丈先生应该是去极乐世界超脱了,孩子。”年轻人默默念叨着,好像是说给背上的小童听,但却是自己不由得愣在原地了好一会儿。

此时此刻的他,不知道从何而来,那是一种悲凉,是一种迷茫的感觉。

他背着小僧人飞步进了小屋,将这个可怜孩子趴着放在了床榻之上,只见他自己飞速将文房四宝取出,在一张熟宣之上飞笔写着,写着他此刻不开心且完全没有眉目的事情。

只见,他是这样写下来的:

“我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师曾在藩江之上游历三十载,一剑纵横楚梁十一州,可那身死道消之际,又可曾有谁仍旧记得,曾经的江湖上有个人叫洛明忌,北邑笛风,洛明忌?他年少成名,风流潇洒执笛剑入江湖。”

“可是又有谁为这个一生之中以侠字当头而著称于世的老人,这个为国为民不惜搏命斗君王的江湖好儿郎,留下过一个脚印?江湖人,他来过啊,庙堂再高,又有谁敢同他一般,一人一剑即江湖,独自入阳春宫,事后仍可以手提三颗仇家头颅径自离去?”

“而那今天方才坐化的年迈僧人,青苔镇大圳寺的主持方丈,读了一辈子经卷,佛门学说也是研究了一辈子,却终究是冰山一角,难识庐山真面目。这一生自天堂而降生,死后又重新来过,何趣之有?”

“而我,难道也是要在一件事情之上纠缠一生最终不清不楚的离开吗?人若内心有惑不得解,何如是?”

想到这里,写到这里,陈洛行突然顿了一下,却看到外面的太阳已经缓缓地从西山上落下,直至远方的极乐世界。

小宇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突兀的向屋外跑去,虽说是跑,但说成跳也不为过,毕竟这个可怜的小童屁股刚开了花,跑了没两步屁股上的剧痛便传遍了全身的神经窍穴,难以忍耐之下,便是跳了起来。

待到他跑出屋子十几步后,终于实在忍不住疼痛的停了下来,而后则是伸开双手扑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望着西方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嘶声问道。

“公子,你说方丈是不是随着这大日如来一起走的?现在太阳落下,该到西方极乐了吧。”

却说那坐在窗边静静写字的青年,听闻此言之后眼眶湿润,轻轻捻起笔,不再写字反改为作画,用着那张熟宣剩余的空白部分,画下了一个趴在枯草地上的小僧人,一个静静陪在他身边的小湖,一棵杨柳菩提树,还有一抹晚霞之中的一个佝偻的背影,骇然是那大圳寺主持僧人。

小童听他没有回答,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默默看着天上的云彩,被血色晚霞映照上金光的日暮,他喃喃道。

“方丈人可好了,就是他曾经默许我吃肉开荤戒,并且保护我把我留在寺里的,我还记着他说过呢,酒肉穿肠过,不打紧。我愿佛祖菩提根。”

良久,年轻人画完了,夜色也已经上头,小僧人便是拽着年轻人去饭堂开斋。他也想知道在这个寺庙里,最爱包庇犯戒小僧的主持方丈,究竟是否是真的坐化了。

即使是年轻人告诉他,那个老和尚就死在自己身边,他仍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自己本来已经无比信任的年轻人,方丈爷爷去世了,那个和蔼可亲,白眉堆笑的老和尚真的走了。

一道白光赫然而至大圳寺斋堂,清新的果蔬味道已经弥漫了整个房子,只见无数僧众寻味而来,带笑而走。

那小童默默地走了进去,也没有做下吃饭,毕竟自己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戒棍,现在是想做一做不下,于是他便是走到乘装斋饭的中年胖和尚身前,要了两份斋饭,一盘菜,缓缓地端到不远处的枯树树墩之下。

他跪了下来,小声呜咽道。

“方丈爷爷,真的坐化了!”

而那等在树墩处的年轻游侠儿则是不知如何回答,他一言不发,慢慢的细嚼着这远近闻名的大圳寺斋饭。

只见他边吃还在边笑,边笑还在边哭。

星星点点照耀人间,他迷茫的抬起了那张清秀的俊俏脸孔,木然的看着天上,看着那世外繁星。

小僧人则是呜咽了很长时间,才嘟嘟囔囔的说了句再怎么伤心也不能对不起自己身上的胃,便开始胡吞海塞的吃了起来。

最终两人同时吃下了这顿饭,同时擦了擦嘴巴,同时把碗筷洗干净还了回去。

小僧人打算带着年轻公子哥回去,却不知何时年轻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团宣纸,和几节短小的蜡烛。

他神秘兮兮对小僧童一笑,随手抄起一个小勺,便讲道。

“今夜咱们做几盏河灯,放在沧桑湖中,可好?”

小僧人木讷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便是心有灵犀的回过头,径直向着那方才取菜的斋堂走去。

没过多长时间,只见一个小桶便被小僧人从门里掕了出来。

“走,去河边!”

于是,这一夜,西昌青苔大圳寺,沧桑湖中尽是河灯祈神灵,九盏长灯孤照夜。

却见第二天,在主持方丈法事上,老僧不觉自捻指,金光璀璨,肉身成菩萨,而白衣陈洛行,才有心结便破障,决心修起仙楼阁。

他明白了,何为人生只为一事生,人活只为一念活。

他更是知道了何为真正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那根本就是一种,生生不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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