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挂于夜空,血色很浓,厚重的云层浮动着,血月若隐若现。
风渐渐小了,归冥花吟唱的曲调也逐渐轻了,偶有几次风忽大,略过归冥花海弄出低沉的重音。
接引桥完全化作了实体,翻滚的黑雾也开始有了章法。
剩下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但相比之前却显得小心翼翼。
桥边的黑雾有致幻作用,可惑人心智,无孔不入,唯有封闭五识,方不受其困扰。
众人封闭五识后缓缓的向接引桥靠近,手里的武器紧紧的握着,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众人很有序的上了接引桥,戒备的向入口走去。
此次厮杀的情况没有发生,迷惑心智的情况也没有发生。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安静有序的进入了洞口。
归冥花海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岦雪几人却还站在原地。
忽见洞口处有一男子转头看着他们,笑的有些意味深长,然后一跃而进了洞口。
兰烬不知何意,岦雪戍凡二人却知道,那人是傍晚用膳时坐在他们对面为首的那个人。
“师父,人都走光了,我们为何还不走?”兰烬满是疑惑。
此次来落花镇岦雪并没有说明目的和原因,只是让他们跟着在归冥花开,阴阳相通时随他进入冥界。自从来到落花镇,岦雪就有些怪异。他常常一个人沉思,像是在追忆过去。
兰烬总是发现师父在注视自己。她抬眼对视,却又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人。
戍凡也开始对这个名义上的师父产生怀疑。他究竟是谁,来自哪里?为何长发似雪,容颜却清俊?为何一人独居深山,又为何能将神弃之地化作洞天福地?
戍凡每每靠近岦雪,都会感受到一种压力。那是来自于灵魂的感觉,自觉的对于强者的臣服。虽然很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没办法反抗。总有一天,他会超过岦雪,堂堂正正的与他平起平坐!
岦雪没有应她,目光一直落在冥界的入口处。
兰烬不知何意,却也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变化,黑雾依然在那里缓慢的、有规律的翻涌。
兰烬有些泄气,赌气似的不再看那里。她挤到戍凡身边,把弄着一株归冥花。
戍凡虽也不解岦雪行为,面上却不显,温柔的哄着师妹。
忽而黑雾翻涌,比从崖底升上来时还要厉害。
黑雾渐渐稳定,里面显现出两个人形。形如鬼魅,身着墨红短甲,看样子是冥界小兵。
俩小兵走到岦雪身前仅剩五步左右的距离便停下来,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道:“大人请随小的们来,冥王大人已恭候多时了。”
岦雪淡漠的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了兰烬二人便踏步向前走去。
兰烬二人震惊于冥王的恭候,却也不敢离开岦雪太远。不远不近,三步左右。
两个小兵一前一后,三人走在中间。
靠近桥时,黑雾自动避开一丈远,根本不需要封闭五识。
走进黑漆漆的洞口,几人便不动了。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突然变亮。
岦雪抬起右手,用款大的袖口遮住了兰烬的眼睛,然后再缓缓的放开。让她能逐渐适应光亮又不至于伤了眼睛。
冥界真的特别符合“冥”这个字。灰暗的天空,没有月光,只有深深浅浅的乌云,让人可以感受到天空的层次。墨色的山,在远处连绵起伏。最远的地方已被浅淡的乌云盖住。人们常说水天一际,这里应该是云山一片了。
这里很荒凉,很寂静,偶有几处不知名的植物散落着。若不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冥界,怕都要以为自己误入水墨画之中了。
三人在小兵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气势恢宏的宫殿。
灰色为宫殿群的主基调,墨红色门廊、立柱则为宫殿增添了厚重与庄严的气息。麒麟形象在建筑中随处可见,想来是冥界的图腾吧。刚穿过大门,就有侍女上来引路,换下了那两个小兵。
侍女有三人,一人为首,二人为随。为首的侍女领着岦雪去见冥王,另外二人则领着兰烬戍凡前往偏殿休息。
岦雪点头同意后,兰烬便听话的带着戍凡跟着两个小侍女走了。
穿过门廊,绕过花园,便到了一个叫卿云殿的地方。
殿前有一人负手而立,静静的眺望着远方。
那人长发一半梳起,簪着嵌着黑曜石的麒麟发冠。黑色厚重的长袍上绣着古朴花纹,在风中猎猎作响。深邃立体的五官,应是得上天眷顾。本来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面庞,却因毫无表情,显得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来了——”他说。他看着远方,身子保持远眺的姿势一直没有动过。
“来了,早晚都要来的。”岦雪挥退侍女,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不急不缓,冷若冰霜,毫无平日里的柔和。
那人或许听到了他的故作冷漠,转过头直视着岦雪的眼睛,表情也有些冷:“你这是何苦?”
回应的是一声低沉的叹息。
岦雪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往远处望去。那里有一条河,河边有一座桥,桥上有一女子,不知疲倦的给转世的魂魄舀着汤。那里,也正是身旁的人视线久久注视的地方。
“你这又是何苦?”岦雪问道,声音有些怅然。
“当你遇见那个人后,就心不由己了,身也不由自己了。”那人声音淡淡的,随风而散。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桥上,不舍得移开。
“君卿——”岦雪看着那人,看着他望向小桥迷恋的目光道,“今日我不是来叙旧的。”
“我知道”那人看了眼他,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作为朋友,我告诫你一句:有些人不会总在那儿,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了。”岦雪说的语重心长,隐隐也有些悲凉。
君卿作为冥王,此时却沉默不语。他静静的倚在雕栏上,眺望着远方。他眼中流露的忧伤,是爱而不得的悲苦。他的悲苦掩盖了他作为冥王的锋芒。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权力达成,这世间并非所有的感情都能有所归宿,这世间也并非所有的相爱都成眷属,这世间多得是爱而不得,得而不守。
“姑娘,你不能过去,冥王大人正在和雪大人谈话——”侍女阻拦着想要过来的兰烬。
“让我过去,我要找师父——”兰烬拼命的向卿云殿的方向挤,眼看侍女就要拦住她了,眼尖的她看到了站在冥王身边的岦雪。
“师父——”兰烬朝着岦雪大喊。
冥王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了兰烬,他摇摇头对着岦雪叹道:“你办完事就快离开吧……如今的她不能在冥界长留。”
岦雪对着冥王点了下头便带着兰烬离开了。戍凡正好在殿外等着。因为他与岦雪关系不亲近,又发现冥王宫里并无危险,便将兰烬送到卿云殿附近,自己耐心的等着。
人们只知道忘川之水可以消除人的记忆,却不知它也可以解封人的记忆。事有相生相克,而相生相克的事物必定生长在一起,就如毒蛇出没的附近有解毒草的存在。在忘川的源头上泉水中,有一青莲,生长万年,其花便有解除封印打开记忆的功效。
青莲的解封作用强于世人灵力的解封效果,它不仅可以解除人为的封印,更可以解除上天的封印。
岦雪此行便是为那青莲而来。
岦雪将兰烬留在了忘川河边,戍凡陪着她待在那里。他自己前往忘川起源摘取青莲。
世人皆说,忘川河畔,开满了一大片彼岸花。红色的花枝在风中摇曳,是冥界难得的盛景。兰烬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没有彼岸花呢?”兰烬疑惑。不远处有一座桥,应该是奈何桥。桥上有一女子给往生的魂魄递着汤,她应该是孟婆吧。
“您好,这位姐姐,我想问一下忘川河边怎么没有彼岸花呢?”兰烬走过去,礼貌的问道。
孟婆头也不抬,忙碌着手上的工作,有些叹息:“彼岸花有近三百年没开了。”
“也不知两位上神大人发生了什么……”声若蚊蝇,自言自语般。
“您说的上神大人是谁啊?”兰烬十分好奇。
“烬儿——”岦雪采完青莲回来了。
“老咯,老咯——”孟婆摇摇头,专注着手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