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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日月当空之天子门生;革命的理由

作为一个女人,武则天能够在李唐最强盛之时夺取皇权,并且像模像样地做了十五年皇帝,到最后不是因为输给其他政治势力而灭亡,而是终结于自然法则。

这不能不让人叹一句,这个女人不简单。

一个在传统伦理上居于先天性弱势的政权何以能维系如此之久?并且在很多地方不比前面那些臭男人们干得差,千余年来围绕这个话题,历史学家搞了无数次辩论会。

正方认为,武则天对高门士族一个闷棍接一个闷棍,而对寒门庶族却一路绿灯,因而得到了贫下中农的拥护。

反方认为,武则天属于非法夺权,玩的是权术,属于独裁政治,不给他人插足的机会。

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她对宰相职权和声望的打压。

她首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把一些工作资历浅,品级低的官吏提拔到宰相的位置。据统计,在武则天统治时期,四品以下官员出任宰相的超过半数以上。去年还是乡镇干部,今年就进常委班子。

这些低级别干部身上最可贵的品质就是装孙子,不摆老资格,见人喊爷。

科级干部干上正部级,本来是值得炫耀的事,可大老远赶过来,没上几天班就挂了一个,没到一年,一起来的就剩下自己了。如此搞法,谁还有心思干活?

宰相班子成员不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基本维持在十个人以上。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常换常新。

宰相府每天都很热闹,早晨出门上班,先搞个告别仪式,拉着老婆的手交代后事,轻轻地我走了,隔壁王二想你多年,人也不错,你就遂了他吧。

晚上平安回家,再搞一个庆祝仪式,老婆,我回来了,收回早晨说的话,隔壁王二不是个东西。

在这样的政治高压下,宰相同志们整天两股战战如筛糠,吃了上顿不考虑下顿。唐朝建制以来,三省六部制互相制约君权,也成了空谈。

武则天首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导致中书门下两省的正三品宰相常年缺编,这种劳动强度大,危险系数高的工种,谁也不愿意干,甚至出现过三省都没有领导挂职的局面,全部由“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些编外宰相们来代劳。

与此同时,武则天大力加强中央集权,加大对地方州县的监管力度。发明了十道巡查制度,也就是由中央派遣十道使者分春秋二季巡视全国。

春季称为风俗,秋季称为廉察,并定《垂拱格》专门删定四十八条巡查格式,依照条例监督州县。

这些监察御史别看级别不高,只是小小的八品官,但权力却大得惊人。

在地方上,谁也不敢拿他们不当中央干部。不要欺负爷,爷只是个传说。

他们除了考察地方官政绩、审理疑难案件之外,还包括检查财政经济领域内的犯罪行为,并督促发展州县农业生产,搜罗人才等等。只有想不到,没有巡不到。

这时候的十道还只是虚拟监察区,但权力却实实在在凌驾于州县之上。

到玄宗时期,道由最初的虚拟区向实体行政区转化。到了唐代后期,道与方镇合二为一,成为凌驾于州县之上的地方最高行政机构。

御史的权力也越来越大,成为一方诸侯,拥兵割据。这就是最终导致唐王朝分崩离析的节度使和藩镇割据的源头所在。

不过武则天疑心太重,对她视为心腹的监察官也始终保持着戒备之心,左右肃政台可以没事互相弹劾,巡察使者也是三天一换两天一调。

监察御史牛到什么程度呢?可以把自己的部门领导晾在一边,直接上奏皇帝反过来弹劾自己的领导。领导不是大爷,是棉花,用来弹的。

在人才的使用选拔方面,武则天也有自己的一套。她最为推崇的是科举,特别是自己亲自主持的制科考试。

唐代的科考分为常科和制科。每年按例举行的分科考试称为常科,而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考试则称制科。

武则天对科举取士的推广和贡献现已成为常识,但翻阅史料,你会觉得奇怪,武则天统治期间以常科步入仕途的人数并不多,甚至还赶不上高宗时代。

武则天推广的应该是制科。

有吹牛不上税的同志认为,殿试是武则天工作创新的结果。

殿试,就是由皇帝亲临现场主持制科的考试。

史料记载,显庆四年(公元659年),高宗开科八门,并亲策举人九百人。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举动,此后制举就大致按照这个路子发展下去,也开了帝王亲试举人的先河。既然自己老公开了先河,那自己只有开后河,武则天首创一说只有收摊子一说。

虽然不是原创,有抄袭之嫌,但殿试却在武则天手里越唱越红。

制举由皇帝亲下制诏举行,考官也由皇帝临时任命,皇帝有时还会亲临考场,考中者就成为天子门生。皇帝的学生,前途一片光明。

武则天自临朝称制开始便频繁地举行制举,平均一年半载总要搞那么一次,频率高于高宗时代;常科考试却没什么发展,进士平均每年录取二十人,反而少于高宗时代。

唐代的常举由礼部官员主持,录取与否也是由主考官根据考试成绩来定夺,考生也大多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

唐代刚开始推行科举,录取率极低,也没有誊录、糊名等规定,很多时候考生场外的表现也在考虑之中,场外表现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雇佣枪手那是家常便饭,有钱人可以组成智囊团,发挥集体的智慧。

没有背景也没有名声的寒门士子把自己的作品结成文集,托关系走后门,交到朝廷官员或者主考官员的手里,希望得到他们的赏识和提携,称之为“行卷”。

为了避免文章被人拿去后,丢进厕所,扔进垃圾桶士子们抠着脑袋,别出心裁地写点有趣的东西作引子加强可读性,这样就诞生了一种新的文体——“唐传奇”。日日贫月月贫年年贫,贫出一手好文章;今天扯明天扯天天扯,扯出一片新天地。

这些考生在考前挖空心思和考官取得联系,搞好关系。白天不方便,晚上翻墙头也要去送礼。要知道官场如赌局,上半场还是腰缠万贯,下半场就有可能输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今天是正部级,明天去找他就可能有事烧纸了。

要想在官场和一辈子稀泥,就要找对靠山。靠山很重要,不然你就是有通天本事,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那也是白搭。

举子视主考官为座主,主考官视举子为门生。进了我的门,你就是我的人。

结党,不错,这就是结党,这种结党讲究缘分。

而这一幕也是武则天不愿意看见的一幕,你们都结党了,我却成为真正的寡人。她下令严肃科考纪律,一要糊名,遮住考生姓名;二要誊录,派专人把考生试卷重抄一遍,免得主考官认出笔迹故意放水。

考场纪律算是过关了,但天下考生挤独木桥的缺陷却又暴露出来。

再出色的人才也有临场发挥不好的时候,接连几位地方高考状元落榜,下面一堆人便开始唧唧歪歪。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遛不知道,作弊真奇妙。

时间长了,武则天不胜其烦,与其得便宜卖乖的事都被手底下人占了,不如开制科自己做座主,考官临时指派,科目自行拟定,及第者既不是张三的人,也不是李四的人。统统是朕的人——天子门生。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至天授二年(公元691年)正值武周革命前后,武则天连年举行制科考试,借以收买天下士子之心。好好干!都有给武老师当学生的机会。

长寿三年(公元694年)至万岁通天二年(公元697年)又是一个新高潮,武则天决定就此结束大失人心的酷吏政治,通过制科考试,选拔治国良才。

载初元年(公元690年),武则天诏令天下读书人,有本事就来殿试。洛阳一下涌进上万考生,规模空前,持续数日之久,影响远远超过高宗那次。

武则天君临洛阳殿,亲自对策。所谓对策,就是把策题写在简册之上,使应举者作文答问。

在这次对策中,刚满二十岁(大二学生)的张说同学脱颖而出,小伙子艺高人胆大,挥笔如刀,洋洋洒洒,直指武则天重用酷吏之弊。

武则天看完后,不但没生气,而且钦点张说对策为天下第一,当即拜为太子校书,从此步入仕途。

武则天开了金口,张说对策,天下无双。

武则天对张说的对策推崇备至,把他的策文张贴在尚书省,让朝廷那些起草政令的大小秘书们都好好学学。同样是吃干饭的,看看人家这文章写的,怎么就这么水灵。

张说在上万名考生中被武则天钦点文章独步当世,且专门发国际通告昭示天下:这就是我们国家新发现的大才子!对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少年来说,祖坟真是冒了青烟。

张说,从此一举成名,天下谁人不识君——文盲。

张说,史料中给出的评语,文武双全,出将入相,文章与许国公苏颋并称“燕许大手笔”,也曾经去边疆匹马平定过突厥叛乱。前后三次为相,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号称一代文宗。上天何其不公,同样是爹生娘养,张说同学却能如此拉风于世,而有的同学却只能苟且于乱世。

要知道张说同学后来成为推动“开元盛世”的一位重量级选手。

开元元年(公元713年)玄宗受内禅登基为帝,但一直被太平公主牵制,张说特地献佩刀给玄宗,要求玄宗以国事为重割断亲情。玄宗由此下定决心,同年杀太平公主,结束了武则天开创的女人天下,揭开了开元盛世的序幕。

这种面对面的制科考试,发掘了一大批人才。除了张说,还有张柬之、苏颋、刘幽求、祝钦明等一群猛人,都是通过制举,青云直上。

他们是武则天留给后来者的政治遗产,这些光芒万丈的名字,最终点亮了大唐的天空。

除了制科之外,武则天还对常科也进行了改革。

常举考试,全国统一教材是高宗时代编印的儒家经典《五经正义》,要知道儒家文化推崇的“三纲五常”,是当时束缚女同志创业的枷锁。

女子无才便是德,应该在家烧烧饭,带带孩子,伺候公婆,若抛头露面出去找工作,就算当个白领丽人,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别说出去找工作,就是在人前与男人说话龇牙咧嘴,回家都要被老公捶。

我们前面介绍过,当初武则天为了从那些经义之中找到女人当国的依据,没少啃圣贤书。啃来啃去,她发现那些写圣贤书的同志太不识抬举,让她收获甚微。

费了吃奶的劲,她才在《尚书》中找到一句“垂拱天下治”的句子,牵强附会于“垂拱”的年号,刚想把这当作自己受天命的依据,又有人站出来说话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同样出自《尚书》,这又怎么解释?

武则天真想上去打他个满脸桃花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唐初的常科考试主要有明经、进士、明法、明书、明算等科。政府对儒学还是非常推崇,大兴学校,尤其是明经,更是被视为诸科之首,及第者可授予从九品上的官职。

明经,汉朝出现的选举官员的科目,始于汉武帝时期,一直到后来的宋神宗时期才被废除。被推举者须明习经学,故以“明经”为名。初唐重臣裴炎、裴行俭都是明经出身。

明书和明算是选拔文字训诂和数学计算方面专门人才的科目,就是有人靠这两个科目考上了,考上了也没前途,没有前途的事,就激发不了考生读书的兴趣。

明法选拔法律方面的人才,但革命维新不破不立,法律是个软套子,自然被武则天白眼向青云地选择性忽视。她的眼光落到了进士科上面。

进士科由隋炀帝首创,唐初并未受到特别重视,叙阶一般为从九品下阶,低于明经,考试标准也有不同。

《文苑英华》中载有贞观元年进士及第者上官仪的策文,声律严格,文辞华美,通篇用典,颇有六朝的奢靡之风。

上官仪以文名取胜,是唐初进士及第者以文名而受到武则天擢升的第一人,从中可以反映进士科以文取士的实质。及至武则天秉政,有意识地淡化经学,大崇文章,进士科的地位大幅上升。当官哪有那么容易,不把你累得吐血,算是客气的了。

永隆二年(公元681年),武则天已废太子李贤,全面有效地掌握政权,朝廷颁布《条流明经进士诏》,进士科加试“杂文”,并明确把“识文律”作为进士及第的首要条件。

该诏令可说是唐代科举史上标志性的重要文件,文辞之重在进士科中得到了制度保证,由是文学大兴,进士科重于天下。

以致宰相薛元超把自己始终不得进士及第作为平生三大恨之一。

作为执政者,武则天无法改变千百年来深植于人们心底的天理人伦,但她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时人们的价值取向。

武则天对于科举制的改革不光体现在文采上,她还开创了武举,以示文武并重。

她的选拔标准太过荒诞,因为考试只考射箭举重等武艺和膂力,而不论运筹帷幄的韬略智谋。特别还要求身高六尺以上(大致相当于今天的1.8米),要人长得帅,话说得漂亮,这看起来不像在选拔军事人才,倒像是评选健美先生。

淡化儒学,抑制道教,把人们的视线吸引到诗赋的风花雪月和释教的幽微义理上去,武则天热心地为民众安排好精神生活,而她自己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还应该是万众瞩目的中心部分。

从卑微的才人、侍女,到如今掌控天下唯我独尊的女皇帝,既然当上了主角,她就绝不肯淡出视线。她自称弥勒转世,称帝后即加尊号“圣神皇帝”,此后又连续加上尊号“金轮圣神皇帝”、“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乃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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