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都查清楚了么?”身着朝服的高冠中年男子坐于庭上,威严自生,声音闷沉,令人心焦。下首一儒生打扮男子连忙拱手,“回大人,都查清了,那日我们的人刚下山,就迎面遇到了苏大人,再往后等苏大人离开,我们的人再上去,一具尸体都没找到,王统领的尸首,以及那前朝余孽的尸首,怕是,都在苏大人手里。”
“这都无妨,一两具尸体,苏景离不敢对我发难,也不看看如今是何朝何代。”中年男子抚了抚胡须,悠然开口,“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前朝余孽,到底是死是活。”中年男子起身,踱步至窗边,抬头望向深邃夜空,不知其所思所想。
儒生略微拿捏了一下主子的心思,慎重开口,“虽说铁衣楼给出了明确的死亡确认,但苏家的反应着实令人担忧,马车内至少是一位上阳强者,马车一路往西,不难看出要往昆仑而去。”
中年男人收回了目光,状若思索,“若此子尚存,此等事情必将交给心腹来做,那只有一个人选,苏家四爷苏景远。若我是苏景离,也不会将此子带回神都,天子脚下藏前朝余孽,我不认为圣上不会想到什么。而庐州苏府老宅内若是被发现了前朝余孽,苏景离百口莫辩,他不会侥幸与我手里没有证明此子的身份之物。”男人忽地眉头紧锁,“如今王上动作越来越多,我手下人虽少,但两位天封还是有的,苏景离当真不怕我直接上门试探?还是说,苏景远已然踏足太阴之境,有宗师之名?”
儒生思索了一下,道:“苏景远再是天赋异禀,最基本的水磨工夫肯定要有,如今突破的可能不足一成。况且,若是苏景远突破,苏家必有大动作,不会似如今畏手畏脚之势。大人,苏候爷这是行的阳谋,如今我周家与苏家未曾明面上撕破脸皮,其又知我等如今势力空虚,故行此投石问路之策,逼我等涉险。”他顿了顿,考了再三,还是低声道:“不若,将那苏景远……”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此时若是激怒苏家,必将坏王上大事,你是不是忘记了苏家背后是谁?且不提苏家背后那位,光是苏家二太爷……”儒生当即打了一个哆嗦。
苏家之所以能保持如今超然的地位,不止是是家学渊源,乃是前朝宗室,代代掌兵,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更是助当今圣上登临大位,深得圣上信任。
更要紧的是,苏家二太爷苏武,便是如今昆仑派八首座之首,昆仑掌门清河道人,天下有数的神魔强者。
虽因其身份,无法处处护持苏家,但足以威震整个南汉。有苏武在,苏家便可处于超然地位。
庐阳侯苏景离虽身为兵部尚书,但深受尚书左右仆射的敬仰。同时他的背后站着的便是当朝骠骑大将军,楚国公赵庭言,皇室宗亲,南汉明面上第一人,神魔强者。
中年男子负手走回庭上,开口吩咐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暂且静观其变,派人盯着苏景远那边。”
“是。”儒生领命拱手躬身,告退下去。
男子坐于案后,手指轻敲,露出玩味的笑容,“我不动手,自是有人动手。朝中平稳了这么久,有些人早就坐不住了。”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乱吧,乱一点好,乱一点才有机会。这天下,是该乱一点。”男子将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
马车的颠簸使苏子玉从梦中醒来,阳光从门帘外刺入,使得他眯起眼睛。苏子玉起身环视四周,他那便宜二叔还在打坐。苏子玉揉了揉睡得有些发昏的头,掀起帘子望向窗外,远处巍峨的山脉若隐若现,四周漂浮着淡淡的云雾,仿佛置身于仙境。
“醒了?”入定的苏景远睁开眼,“那远处的山脉,便是昆仑了。”
那便是昆仑山脉吗,甚是壮观。苏子玉前世不止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这万祖之山,龙脉之祖。如今真的映入眼帘,给予的震撼不同于往日。
“虽说已然在眼前,不过想到山前,还需几个时辰。”苏景远轻抚横于膝上的长剑,缓缓开口,“到了昆仑,不比家中,自要小心谨慎行事。”
可我连在家中都没待过,苏子玉暗暗腹诽,他嘴唇微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苏景远忽地怒目圆睁,一把抓起他,将他丢出车外。
苏子玉连滚了两圈,浑身尘土,翻身坐起,眼冒金星,“四叔你这……”话音未落,无数枝弩箭射向马车,将其射成了一只铁皮刺猬。下一刻,马车生生从中间裂开,苏景远从车顶跳出,脚尖轻点残骸,猛地冲向苏子玉,一把将其抓起,同时身法全开,迅速向那远处的山脉奔去。
苏子玉从眩晕中回转,“四叔,怎么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苏景远咬牙切齿道,“本以为这种事情自家斗一斗就完了,不曾想竟然引出了这种大鱼。”
大鱼?苏子玉一脸茫然。
“哈哈哈,苏景远,可莫要血口喷人。我大魏做事还需要和尔等汉人勾结?”豪迈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苏子玉扭过头去,发现十几个黑衣人正紧紧追着他们,遁速竟丝毫不比苏景远慢。领头人身形庞大,黑色的夜行衣掩盖不住的肌肉极具震撼力,而他虽身材庞大,遁速却是极快。
“一次性出动十余位上阳境强者,好大的手笔,王爷莫非已经忍不住了?”苏景远反唇相讥。
“什么王爷,我却是不知,我只知道,苏家四爷亲自西行,南汉怕是要有大动作啊。四爷,你还是停下来吧,你若是独自一人,还可能摆脱我等;如今带着个包袱,只怕,你二人都将命丧于此啊。”黑衣人领头壮汉豪迈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带着淡淡的嘲弄。
苏景远面色微冷,低头对苏子玉道,“等会我递一招,借力将你甩出去,切记,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此地乃是昆仑势力范围,他们不敢过于嚣张,你先脱身,我把动静闹大,他们必然会选择抽身,明白了吗?”
苏子玉直视苏景远双目,他非是孩童,岂会听不出苏景远的话语里带着的意味,淡淡的死亡的味道。
他这是要以身断后!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余名同境界的高手!
苏子玉心中五味杂陈,这便宜四叔虽仅相处了短短一日,但他对自己如己出。
四叔,我虽不是你侄子,但你是我来到这来后,最亲的亲人。苏子玉目光里涌出坚定,重重点了点头。
苏景远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手上加力,猛地把他向前送出。砰——苏子玉的身体仿佛炮弹一般射出。
“护住要害!”苏景远束音成刺,追着苏子玉而去。做完这一切,他顿住身形,缓缓转身,凌厉的剑意展开,四散于天地。
他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迈步,每迈出一步,气势便不断升高。
黑衣人也纷纷顿住身形,气机牵引,指向那迈步走向他们的苏景远。
不愧是当今之世颇为年轻的上阳高手,学期蓬勃,观此势,已有几分宗师之威。魁梧大汉暗叹,浮生一股敬意。此事无关立场与道路,是对其武道的尊重。他取下了负在背后的通体漆黑的大斧,将自己的战意攀至顶峰,“早便想会会你了!”
他扭头吩咐,“派几个人,绕过他去追那小子。”二人拱手领命,身影如鬼魅一般,一左一右,想绕过苏景远,向前追索。
铮——苏景远抽出腰间宝剑。
两人只觉空气中仿佛有无数道剑气蓬勃而出,涌向自身。
铛——二人抽出自身兵器,勉强挡下这一招,狼狈后退。
仅是拔剑招式,便已强横如斯,苏家四爷,名不虚传。魁梧壮汉暗叹,“咦?”
气机拔至最高的苏景远,体内不止生机蓬勃,气血强势,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阴气缠绕。
“你已然踏入了半步太阴的层次,触摸到了宗师之门?”他脱口而出。
难怪仅是剑意展开,便让自己手下两位天关好手狼狈如此,原来自己等人已然踏入了他的领域之中。太阴境,贴近大道,举止法理相随,化天地于己身!
这方天地,便是苏景远!要想通过,必先将其打倒!
苏景远举剑之手缓缓下垂,气势凝聚。他忘记了对方有十余位与自己境界相仿的强者,他忘记了身后不远的苏子玉,此时,他只有手中之剑!他背后结出虚影,有金戈铁马,旌旗招展,如同背靠十万精兵。
苏家将门世家,化家传武道入兵道,走出了一条这样的路。魁梧大汉仿佛感受到了一方雄兵之威压,其属下境界弱的竟被气势压得喘息不得。
好一个苏四爷,好一个兵身百解!
魁梧大汉气势骤然爆发,撞碎了空气中的威压,上阳境巅峰的气势迸发而出,撞破了苏景远对自己属下的威压,“一起出手!”话音刚落,他脚尖猛点大地,身形猛地飞出,大斧带着雷光斩向了苏景远。
苏景远剑势展开,猛地刺出。
碰——剑斧交措,尘雾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