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阿玛尼平静地回应了此举的动机:
“T台展示会不是一种理想的媒介,无法向媒体完美地展示我个人设计的作品;如今的T台展示会已经被扭曲了。T台表演已经沦落为纯粹的大型演出,成为导演们大发横财的机会。即便没有相应的商业回报,一场T台表演产生的“景观效应”也足以诱惑着时装设计师们。事实上,这样的表演与隔靴搔痒并无二致。表演结束,没有人能对表演评判一二,甚至媒体也是糊里糊涂。在很多时候,某些时装系列根本无法与严格意义上的行业形势相匹配。鉴于此,我选择在杜里尼大街,在阿玛尼公司举办T台展示会。尽管这里的场地有限,但足够容纳200人。我举办了两场展示会,所以,我的观众是我本人最在乎的那四百人。”
对于阿玛尼来说,这是一个改变和试验的时刻,因为有两个时装系列以出类拔萃的姿态横空出世。第一系列,即1981-1982年秋冬系列,灵感来自以美人画著称的日本浮世绘大师喜多川歌磨的绘画作品,但更多人认为其真正灵感是日本电影导演黑泽明1980年奥斯卡获奖影片《影武者》(Kagemusha)。这个系列展示了经过精心设计的日本画像,从盔甲式束身衣到传统印花,让人有种走进花与梦的世界的错觉。另一系列的灵感则取材于美国拼布被,大胆运用了鲜明的色彩和更为阴柔的轮廓,给人一种突如其来又瞠目结舌的视觉震撼。
事实证明,阿玛尼总是能够注意到大众品味和社会现象的细微变化。他与加莱奥蒂同时意识到:随着时装业的迅猛成长,T台展示和橱窗展示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拥挤盛况,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必将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服装、设计及时装设计师们的迅猛成长,驱散了一些传统的时装消费者。对他们来说,新观念必然给他们带来一些不适感。“当时,我们在杜里尼大街的办公室对面开了一家小店。”阿玛尼说,
“在这里,我们开始尝试以牛仔布为主打材质的男装系列。我们为这个系列取名为‘爱姆普里奥·阿玛尼’(Emporio Armani),目标客户是那些购买力较低、偏好休闲服装的年轻客户。我亲自监督橱窗的设计,派人走到外面看玻璃橱窗内的设计是否漂亮……当看到奢侈时装界的‘设计大师’开始为普通人设计服装时,几乎所有人都为之兴奋不已。这一系列仍矢志不渝地坚持着阿玛尼风格,但价格便宜了很多。”
“不久之后,我们决断地否决了当时的营销专家的建议,将女装纳入该系列,为这个系列专门开辟了一条生产线,主要为纯商业化时装的生产服务,这个系列的时装仅在百货公司销售。”
“当我们想要为这个系列选择一个标识的时候,鹰的形象自然而然地涌现在我们的脑海,与我们设想的展翅高飞的形象不谋而合。事实证明,这个系列很快就腾空而起,占据了全球的市场。我喜欢鹰的图案,但上面的字母字体是否合适,我心存疑虑,因为我一向对时装界滥用字母的现象很反感,比如,小到腰扣,大到外套里衬,甚至从里衬里透到外面,各种各样的大写字母图案无处不在,字母俨然成为各式时装的装饰主力军。”
“还有一个日益严峻的问题,品牌时装之间的仿冒现象日趋普遍。有时,甚至连我自己也会受骗,我只有非常仔细地辨认,才能确定哪些是我的作品。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品牌标识,即使这样也仍然无法完全杜绝被剽窃的可能性。”
展翅翱翔的鹰
于是,庞大的阿玛尼时装系列中再一次加入了一支重要的力量,它产生于理性分析和冲动行为之间的中间地带。这个鹰的标识起源于一个为夏季T恤系列设计的草图,设计者用一种相当写实、不拘一格的笔触刻画出一只展翅翱翔的鹰。这个草图后来经乔治·阿玛尼本人的修改和校准,最终成为一个图标:“图的终稿产生于我在便筏上随意勾画的几张草稿中,可以说,我是在打电话的间隙里完成这幅草图的。”或许起初只是随意的设想,但这一系列的图标代表了20世纪图标和标志的潮流趋势,并赋予了“爱姆普里奥·阿玛尼”飞行服以醒目的标志,很快,它就出现在全球各地青年人的后背上,扩大了阿玛尼时装的市场,而使得整个世界时装市场变得更加狭小。
第一间“爱姆普里奥·阿玛尼”品牌店于1981年开业,同年,乔治获得绅士季刊男士风尚奖(GQ Men’s Style Award)“最佳设计师奖”和柯蒂沙克奖(Cutty Sark Award)“国际最佳男装设计师奖”。此时,阿玛尼童装和阿玛尼牛仔系列已问世并最终进入美国市场,但真正使其达到销售顶峰的,是借助于“爱姆普里奥·阿玛尼”系列在美国市场所取得的成功。在短短两年内,就有90家“爱姆普里奥·阿玛尼”专卖店遍布于意大利各地。乔治·阿玛尼的地位日益稳固。
从不循规蹈矩
“大约是在1981年到1982年期间,我遇到了乔治,”时任巴黎的时尚杂志《W》欧洲版编辑、费尔切尔德出版公司(Fairchild Publications)现任总编帕特里克·麦卡锡①回忆道,
①Patrick McCarthy
“乔治当时的助理将我引荐给了他。杜里尼大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提到乔治·阿玛尼,首先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略带羞涩的他,但同时他又很强壮,幽默感十足。”麦卡锡很快成为了阿玛尼的密友,在他的印象里,加莱奥蒂有着超乎常人的幽默天赋,喜欢恶作剧,从不循规蹈矩。
“平时,我常在伊夫·圣罗兰和纪梵希品牌店里消磨时光,原本我并不习惯于这种性格的人相处,他们对时尚的看法太过新颖。尽管两个品牌共同拥有着这个庞大的宫殿,但它们就像两个革新派:不仅是时装展示方式,还有时装的风格,它们都不遗余力地进行着革新。它们自发的革新意识在当时的巴黎还远未出现。”
乔治·阿玛尼帝国有着明确的企业理念,从来没有过任何动摇的迹象:阿玛尼本人严密地关注着社会上的变化,连最微小的细节也不放过。即使现在,你依然可以在曼佐尼大道(Via Manzoni)看到阿玛尼的身影,那是他在亲自检查自己商店橱窗的展示效果,而这一切都吸引了无数当地人惊异的目光和相机的闪光灯。
阿玛尼的自相矛盾确实很奇怪:一方面,他是遥不可及的乔治·阿玛尼,被忠实的同事们严密而安全地保护着,他们在阿玛尼城堡的四周挖掘的壕沟越来越深,筑起的城墙越来越高、越来越坚固,给人以一种国王路易十四的神秘形象;但另一方面,我们看到的阿玛尼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经典,他是一个严谨而不知疲倦的工作狂人,也是一个对顾客热心而忠诚的店老板,“我就生活在普通人中间,”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1982年,经过乔治的同意,加莱奥蒂出面邀请罗萨娜·阿玛尼来公司工作,他说:“何不辞去杂志社的工作,来负责阿玛尼公司的广告和摄影工作呢?”这是罗萨娜本人对自己入职乔治·阿玛尼公司时的描述。“那时,我在《花花公子》意大利版做图片编辑,我的合作伙伴是知名作家奥莱斯特·德尔·巴欧诺。在此之前,我还曾在《安娜贝拉》(Annabella)杂志做过时装编辑。我很高兴收到加莱奥蒂的邀请,因为能获得乔治的邀请,对他来说可不容易,但也许这并不是乔治的主意。”
罗萨娜接受了邀请,欣然接受了公司的企业理念,她积极地参加了各种各样的会议,并担任了时尚协会的联络人。20年来,她一直负责着阿玛尼公司的广告策划、对外宣传及对外交流活动。“80年代初到90年代的所有活动都由罗萨娜负责”,《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高级记者阿蒂丽娜·幕娜山罗这样说。
乔治会对这些活动进行评价,并最终决定当季的照片,“但罗萨娜要负责所有环节的工作,从一开始到最终结束,她要认真跟踪具体的工作细节,而且还具备乔治认可的才干,”幕娜山罗指出:
“她会选择摄影师的人选,因为她是影像部的负责人。罗萨娜和乔治之间有很多争执:兄妹俩的个性都不是那么随和。罗萨娜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很有自信,但乔治却从未表扬过她。对于这个妹妹,乔治与对待普通员工并无两样:至多,他会说一句‘干得不错’,仅此而已。即使他事后会承认妹妹的优秀,但他从不当面说出来。乔治用一层厚厚的盔甲把自己包裹起来,他从不会对任何人轻易表扬。因为在乔治的理论体系中,他永远都不会说‘干得好!’这句话,因为尽善尽美是理所当然的,任何事都必须做到这一点。”
1982年是阿玛尼公司历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这一年3月份,乔治决定仅向买家展出阿玛尼女装系列,而不对公众和媒体开放,于是,这一年就在媒体的不满和颇有微词中开始了。有人认为,乔治的这种新做法是源于日本灵感系列的反响不好。而其他人则认为,乔治此举无非是对混乱年代所作出的一种应对之策,在这样的一个年代,“不论模特选角还是媒体报道,一切都变得异常夸张,”乔治·阿玛尼回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