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昕妮再次把李却鸽约到酒吧时,李却鸽还沉浸在对她和江一颂模糊关系的思考中。
那天晚上两人分开后,李却鸽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心脏捂不住地乱跳。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两条小腿正向着天花板,和大腿呈个直角伸直,不断地摇摆。
当时琳达还在房内。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想起过孙仝,也很久没有因为孙仝的消息而心烦意乱了。她打开手机,取消了微信对孙仝的置顶,没有丝毫犹豫。
对孙仝说狠话也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唯一阻挡她把狠话发出去的不是她多年来对孙仝的感情,而是……
她有更多考虑,如果激一下孙仝,他找上门来,她借故再去找江一颂,会不会推进他们的关系?
坏心眼一大堆,却都是围绕江一颂的。
事情有点急。尽管她每次和他交谈,都会感觉两人关系很近了。但每当江一颂离开她眼前,他又成了那个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人。
她有抓不住的惶恐感。
她和琳达在采访完张展后就要回L-ZT,《恋曲1993》的路演眼看着也要结束了。她这才意识到,她甚至还没有江一颂的联系方式。
怎么办……
林昕妮在她面前摇晃着酒杯,诶诶地把她叫回现实。
换了座城市,换了个酒吧。
但同样的低消限定,同样有地位的一群人在舞池乱嗨。林昕妮也同样地叫了个独立包厢享受自由的夜晚,只不过包厢风格从博物馆变成了图书馆。
桌上一排酒瓶,墨色沙发坐着性感女星,沙发后面的墙壁却挖出一排壁橱,次第摆放着满满的假书壳,乍一看倒是挺像样。
李却鸽看着再次把自己喝个烂醉的林昕妮,实在是不明白了。
她到底找自己干什么?
林昕妮这次喝得比上次还要凶,仿佛是要把理智都吞掉。
包厢里没有男人,没有林昕妮的经纪人、助理、保镖、朋友,只有她和李却鸽两个人。
林昕妮找李却鸽干杯,李却鸽拒绝。
她也不恼,干脆一个人包揽了所有酒,大有要对瓶吹的架势。
李却鸽抿抿嘴,思考着如果不拦一下她,会不会闹出人命,断了自己前程。她默不作声把桌上的酒瓶往桌下挪了几瓶。
林昕妮喝完了桌上的酒,便四处摸索着找其他酒瓶。
李却鸽只装不知道,看她折腾。
又一个十二点到了。
李却鸽失去了耐心,背起自己的包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林昕妮:“我得回去睡觉了。”
林昕妮不响。
李却鸽迈出去步子又退回来,看向再次瘫在沙发上的林昕妮。
她没有声响地叹口气,多问一句,就一句:“需要我帮你给助理打电话吗?”
酒吧音乐震耳,林昕妮没听见。
李却鸽走近林昕妮,俯身贴近她耳朵再问一遍。
林昕妮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揪着李却鸽的领子,发酒疯似的打量李却鸽的脸:“你这人,看起来倒是好单纯一个女孩子。”
李却鸽回应她一个礼貌的笑。
林昕妮却眯眼再瞧她,喷她一脸酒气,语调飘到天花板,脑袋和手指都乱晃:“大观园里有天众人聚起来吃蟹,作诗。薛宝钗写蟹,说皮里春秋什么来着……”她对着空气虚点几下,又点点头肯定自己,食指指向李却鸽的脸,一字一顿地盯着李却鸽讲,“皮里春秋空黑黄。”
李却鸽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笑捧:“大明星好有文化,我会写进采访稿。”
林昕妮摔开她,自己倒在沙发上,不久后又喃喃自语:“一年半以前,你报道李斯之死,还是个风光的民生记者。一年半以后,却成了L-ZT的娱记实习生。”
李却鸽在林昕妮助理的聊天框打字的手猛地僵住,表情都凝固。
林昕妮瞥她一眼,笑:“我调查过你。”
李却鸽收起所有的伪装,抬眼盯住林昕妮,声音都冷冽:“你想干什么?”
林昕妮笑开,越笑越觉得好笑,笑到最后捂住肚子整个人蜷成一团,还要干笑出声来刺激李却鸽。
李却鸽关掉手机,从桌底拿出两瓶酒打开,递给林昕妮一瓶,自己也拿起一瓶对瓶一口气喝完,再问:“你调查我,约我喝酒,让我看你耍酒疯。总不会是想害我。”
林昕妮笑,把酒倒进杯子里,仍保持着女星基本的矜持。
李却鸽继续:“我不过是个杂志社实习生,无利可图。”
林昕妮噘着嘴点头表示肯定。
李却鸽笑开:“你有事求我。”
林昕妮定住。
李却鸽再次复述一遍,以示肯定:“你有事求我。”
林昕妮倒酒的手都悬空地定住。
半晌,她看李却鸽,笑:“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转行。”
李却鸽:“准确来说,我没转行。”
林昕妮:“为什么做娱记?”
李却鸽笑:“那是我的私事。”
林昕妮眨眨眼:“李斯之死那篇报道,我看了,很精彩。”
李却鸽:“谢谢。”
林昕妮:“但却成了你最后一篇娱乐圈外的报道。”
李却鸽:“这是我的事。”
林昕妮不解:“那文章看着,你明明是个有追求的人。为什么现在……”
李却鸽站起来,笑:“看来你不算醉。那我先回去睡觉啦。”
林昕妮站起来,嘟囔:“没意思。”然后手臂大开,在空气中虚划一个弧线,放大分贝给整个包厢听,“算啦,没意思得很。我打车,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李却鸽没拒绝,坐下来喝着酒,陪她一起等车,不再说话。
林昕妮好奇:“你怎么不问了。”
李却鸽不响。
林昕妮逼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调查你吗?”
李却鸽不响。
网约车到了,林昕妮戴上墨镜和帽子,和李却鸽一起坐到了后座。
她走路时已经东倒西歪,一路撞桌撞椅撞门框,刚在车上坐定,林昕妮的脑袋就倒在李却鸽肩膀上,她闭上眼,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
李却鸽被迫闻着她满身的酒气,感到有些晕车。
窗外城市夜景快速闪过,一家连着一家紧闭的商铺,稳定又落寞。经过某个红绿灯时,路灯的光点闪过出租车窗。
李却鸽听到肩上传来林昕妮微弱的一声:“帮我。”
她垂下脑袋看林昕妮,林昕妮却仍闭着眼,睡得安稳的样子。那一声微弱到像是她的一个幻听。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从前排递给李却鸽一个呕吐袋,嘱咐:“别吐车上了,不好洗。”
李却鸽笑着应和,说抱歉。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她们,语重心长的:“你们年轻归年轻,酒还是少喝些吧。”
李却鸽笑:“今天朋友聚会,太高兴了。不小心喝多了。我们平时不这样。”
车打一个弯,拐入另一条街。
师傅笑:“聚会好事儿啊。刚你们上车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小姑娘很难过。”
李却鸽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