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烧着地火龙,暖烘烘的,似是把空气都烧黏糊了。
“咳咳咳咳……”云倾玉不住地咳,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陛下。”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燕仲渊跪坐着守在云倾玉榻前。
“若是朕能早些发现九皇叔的狼子野心,或许朕还能再撑个七八年,怪朕自己身子骨太差了。可惜了,还盼着明年春日里过生辰呢。”云倾玉面容苍白,生生压住喉咙里的腥甜,缓缓开口。
“燕子,遗诏朕放在大殿龙椅下的暗格里,朕仙逝后,以上官度,何术二位为首辅,以你为摄政王,辅佐淮王幼子登基,内廷也由你全权掌管,如有异议者,交由内廷司礼监处以重刑。”云倾玉一声比一声弱。
“奴才,谢陛下信任。”燕仲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染上绯红色,自榻边后退一点,郑重地行了一礼。
“燕子,”云倾玉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燕仲渊凑到她旁边,才勉强听清,“这么多年,唯有你如此忠心,唯有你,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云倾玉带着浅浅微笑,永远阖上了眼眸。
燕仲渊生平第一次,抬起眼睛,正视云倾玉的面庞。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云倾玉因体内的毒而削瘦的面颊,仿佛捧着心尖上的珍宝。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眼眉,她的唇上。
云倾玉的意识已逐渐消散,滚烫的泪灼烧着她,她的心中一片茫然。
燕子……
“倾玉,我完成了你的遗愿,你便赏我给你守皇陵的机会可好?”
“倾玉,我爱你,你放心,你的遗诏,我会好好实行。”
“倾玉,我想抱抱你……倾玉……”
云倾玉猛然睁眼,却发现自己飘在屋顶。
过了好一会儿,燕仲渊用袖子胡乱抹了脸,挺直了脊背,走向外面。
宣明殿主殿门口跪了乌鸦鸦一片人。
燕仲渊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扫视跪在殿前的这些人,薄唇微启,语气带着三分威势三分讥诮:“陛下驾崩前留下遗诏,藏于金銮殿龙椅中,司礼监负责安置陛下遗体,在场诸位请随杂家去取遗诏罢!”
一时间众人均止住了哭声。
燕仲渊拾阶而下,步伐坚定地朝着金銮殿走去。
再没有几人记着哭,纷纷跟在燕仲渊身后。
云倾玉的灵魂被束缚在宣明殿内,远远地看着,燕仲渊的衣摆被萧瑟的冬风吹起,心中竟是七分凄凉三分不舍。
燕子在她身边侍候十四年,她却从未瞧出他有别样的心思,只道他忠心耿耿颇有能力,又善于揣度她心思,甚是对她胃口。
燕子有多爱她呢?
……
昌和九年,女帝驾崩,遗诏大太监燕仲渊为摄政王,上官大人,何大人为首辅,共同辅佐淮王幼子登基,年号未改。百官之中,十数官员反对,摄政王集其罪证,血洗罪官全族,以铁血手腕镇压朝廷内外,自此开启了宦官统治下的开明盛世。
昌和二十三年,原摄政王燕仲渊积劳成疾,久病不起,终是未能熬过冬天,享年四十二岁。
据说,他是在女帝生前的寝宫溘然长逝,死后葬在皇陵不远处的山上,仿佛为女帝守陵。
……
燕仲渊在她的寝殿住了十四年,她便这样看了他十四年。
看他日夜操劳,看他疯狂地按着她的喜好生活。
他时常望着她常坐的地方发呆,眼神迷离而温柔。
他为什么这么痴?
她为什么这么傻?
“天地混元,各归其位。”
远远传来钟鸣声,云倾玉看着自己的身体寸寸消散,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若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