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快......快......快停下...”
“娘子...”
“啊...救命啊...”
“娘子,抓紧栏轸啊...”
“小...小蛮,我抓不住啊...啊...啊...太滑了...”
急促的马蹄声夹带着女子哭喊声渐渐靠近,五郎手听着手上不由勒紧了缰绳示意赤兔慢些,转过身伸长脖子回头望去。只看得辆靛蓝青花盖马车飞驰而来,前头的马发疯似的嘶鸣不已,马不停蹄横冲直撞速度极快,片刻功夫便离着仅七八丈远,车上幔帘随着颠簸左摇右晃,隐约见两女子在车里扑腾着呐喊。
“不好,这马儿发了性,弄不好颠断车轱辘震碎车舆,届时整辆车便会飞抛出去,得赶紧想办法阻止。”五郎见此知是马匹受了什么刺激才会不听指令,若是不加以制止,车中女子怕是有生命危险,脚尖往赤兔腹部轻点几下,调转缰绳往回赶去。
赤兔灵性,知道五郎心意,掉头便飞奔起来不断靠近马车,那马车的灰马见生人靠近,张大嘴冲着五郎与赤兔龇牙咧嘴,好似破口大骂呵退般。车里女子听着嘈杂马蹄声,透过摇摆不定幔帘看着道青灰色身影不断朝自己靠近。
“救命...”不知为何觉得深渊中出现了一道曙光,顾不得其他便哭着呼救起来。
“你们莫怕,寻着身边最近的栏轸抓好。”五郎渐渐靠近,听得女子求救便大声安抚。灰马愈发狂躁,脚步也凌乱起来,五郎看着马的状态不对劲,怕是连着跑气力不济,若真的戛然倒下,车是一定会倾覆的。随着赤兔不断拉近与灰马的距离,五郎握紧手中缰绳心里头焦急不已,头上汗水不断沁出,安耐住恐惧右手抓紧赤兔的缰绳,伸出左手企图去抓它的缰绳。
灰马见生人伸手靠近惊惧不已,左摇右摆开始撞向赤兔,赤兔亦是嘶鸣着警示躲避,一来一回间五郎竟没办法抓到缰绳,听着车里女子不断哭喊,心里头愈加着急。连着试了几回都不成功,索性心一横,松开脚蹬抓紧赤兔脖子上的鬃毛,慢慢把腿伸到马屁股后回缩,好似只青蛙伏在马背般。看准时机五郎猛然直起身,腿上用力奋力跳到了灰马背上,眼疾手快一手死死抱住马脖一手抓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钳制着免得摔下马。
灰马见生人扑倒自己背上,猛地摇晃着企图把五郎摔下来,脚下速度慢慢缓下来却不住颠簸,五郎吃了惊只好将缰绳绕几圈束紧在手腕上,双手抱紧马脖,双腿尽量伸到马腹下不被甩下去。随着马停下来不断摇晃,马车也开始震动起来,五郎咬紧牙关吃力的抱着,整张脸贴在马背上剧烈摩擦着,呼吸间口鼻中满是腥臊味。
“你们...你们快跳车。”五郎看马依旧狂躁,眼下只要找准时机跳车才有一线生机,所以分心对车里人吼道。
车里女子听着声音抓紧栏杆企图稳定身形,奈何颠簸的厉害稍一松手便被甩到车厢后头,如同麻球般滚来滚去。“不行...不行啊...晃得太厉害。”
“你们相互扶持着,快些跳车,这马太烈。”五郎渐渐觉手臂酸痛不已,劲儿也有些乏了,想着怕支持不了多久。
“娘子,娘子,快,拉着小蛮的手。”
“好,好。”女子耷拉着哭腔好容易将手递了过去,马儿一冲,两个人便又撞到了车门,手臂酸痛胸口如遭重击。两人咳嗽着,旁小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女子胳膊,道:“娘子,抓着你了,抓着你了。”
女子流着泪忍着不适一手抓着门框朝外看去,见男子千斤坠一般压制马儿,但马嘶叫着摇头晃脑不肯安静下来,震得车咯吱作响,小蛮看着危险的很,哭着道:“娘子,咱们跳下去吧,不然这车怕是要散了。”
女子看了看外头,犹豫会心中一狠轻点头,小蛮看自家娘子下定决心,一手拉着她胳膊一手撑着门沿,慢慢将身子挪到车外,一边稳着不被甩下去,一边将女子拉出来。
“跳。”小蛮将女子拉出后稳了稳,找准时机立即站起身纵身跳下,两人虽吓得惊慌,却也果敢,“咚咚”两声,两人一个猛扎扑进雪地,连着翻滚几圈才停下。许是雪天地上铺了厚厚积雪,两人并未受伤,哭喊着相互扶持着站起来,见男子依旧压在马背上,急的道:“郎君,妾身无碍,你也快些跳下来。”
五郎听着心下松了口气,慢慢缩回双腿松开手中缰绳,整个人缓缓往右侧倾,双腿用力往马腹上一蹬,便往右边滚下去。五郎啪的声砸到雪地上,吓得马四蹄不断踩踏,嘶鸣一声便又开始疾跑起来。
“啊...”马受惊跑的越加快,车轮颠簸着飞起,又重重坠落,一下碾压到五郎右腿,灰马拖着马车呼啸着往前跑远了。
五郎刚落地趴在地上觉脸上冰冷,后忽觉左腿遭了重击,顿时锥心裂肺般痛,惨叫一声便晕死过去。两女子看马发了性又开始跑起来,随即听得男子惨叫,吓得忙踏着积雪过来,奈何冰雪湿滑,两人跌跌撞撞双手撑地好容易爬过来,刚走近小蛮见地上鲜红一片,尖叫道:“血...血...娘子,地上好多血...”
女子看积雪被血染得如深秋红枫,慌忙爬到五郎身旁,看他左腿血肉模糊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流出,吓得顾不得礼仪哭着喊:“小蛮,小蛮,快,他流了好多血。”
“娘子,娘子,快些止血,否则要出人命。”小蛮慌乱,只记得要先止血,两人忙从衣襟中翻物什,却发现没有巾帕之类,女子脑中一片空白,见着鲜血不断外涌,突然脱下身上外裘,赶紧往他左腿按压过去。小蛮见自家娘子情急之下脱了外裘,也忙脱下自己外袄,盖到五郎身上,不顾脸上雨水与泪水,道:“娘子,娘子,怎么办啊?”
正当不知所措之时,两人又听得雪地上“噔噔噔噔”阵急促的马蹄声,小蛮跪在地上寻声看去,几点黑影随着马不断疾跑渐渐靠近。直到来人走近女子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浸湿的眼看去,哭着道:“胡一,胡一,胡一。”
“莎莎娘子,这怎么回事?”来人便是胡一,见乌羽莎、小蛮身上虽有泥污,人却安然无恙,又见地上男子血流不止,惊得忙蹲下查看。
“胡护卫,这位郎君见我们被困马车前来搭救,不料被那发了性的马碾断了腿,现下血流不止,请您救救他。”小蛮忙起身走近胡一身边,拉着胡一衣袖说道。
胡一看乌羽莎哭的脸都花了,又怕血腥见着不好,于是眼神示意小蛮将乌羽莎拉开,蹲下掀开盖在五郎腿上的外裘,顿时血腥味扑鼻而来,胡一伸手朝他腿骨膝盖摸去,当下便觉不妙,忙将五郎裤管撕开,又从衣襟中掏出个白瓷瓶,打开瓶塞便将粉末往他腿上倒。
“不妙,他膝盖被压得粉碎,眼下血流不止,又冰天雪地的,只得先把血止了。”胡一摇摇头,将粉末仔细得倒在五郎膝盖处,放下瓷瓶摸了摸身上发现并没有纱布,只得奋力将自己左袖扯下来,用力撕成两半,缓缓的把伤口包起来。
“怎么这样。”小蛮扶着乌羽莎,听得胡一说罢,乌羽莎顿时失了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娘子别自责了,也不知为何马失了性,才闹得如此。”小蛮见乌羽莎抱头痛哭心中不忍,看着地上鲜血凝结成冰红彤彤的一滩,强忍着眼泪宽慰着,自己却先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他性命无虞,只怕以后不能正常走路。”胡一常年行走江湖,自是会些包扎急救法,那止血粉效果奇好,没一会血便开始凝结了,稳定了五郎伤势,对着两人道出实情。胡一起身,发现匹马渐渐走近五郎,低着头磨蹭着五郎,满眼关切,细看过去觉得这马眼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胡一想得出神,远处又是一阵马蹄急促声与车轴碾压雪地沙沙声,小蛮眼尖,抱着乌羽莎指着声音方向道:“是阿离娘子。”乌羽莎听罢止了眼泪,哽咽抽泣着,待到马车停罢,皇甫轻离从车上跳下,见胡一双手是血,地上躺着个人殷红一片,乌羽莎则瘫在地上哭成泪人,一时语噎。
乌羽莎看着皇甫轻离再也忍不了心中悲伤,上去抱着皇甫轻离放声大哭,皇甫轻离虽不知何事,只好拍着乌羽莎的背安抚,面色凝重问道:“小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娘子话,先前在客栈,莎莎娘子拉着小的上了马车,看着那马有趣便逗着玩,但不知发生何事,那马突然发了性一个劲的跑,幸好这位郎君舍身所救,不曾想车轴压断了他腿,眼下胡一护卫才将血止住。”
“胡一,现在人怎么样?”听罢小蛮的话皇甫轻离拍了拍乌羽莎后松开手,走到五郎身旁问着。
“性命无虞,只怕落得残疾。”胡一叹了口气,看着五郎摇摇头。
“眼下先把人搬到车上,赶紧到城镇先治病要紧。”皇甫轻离看胡一面色凝重,知定是要紧,心中突然来气,对乌羽莎道:“莎莎,先前杭州出了事之后便告诉你当心,怎不听话,若是你出了意外,如何同你家爹爹兄长交代?”说完又看向小蛮,道:“她由着性子乱来你也不规劝着,眼下出事了看你家主人怎么责罚!”
乌羽莎正要解释,被皇甫轻离瞪了一眼便只好闭嘴,低着头不敢对视。胡一先到马车里将东西归置好腾出地方,刚下车厢听得一阵马蹄声,胡家兄弟悉数赶来,众人听罢事情经过,分头准备物什准备将五郎抬上车。
胡二寻了两根胳膊粗长的木棍将腿固定好,胡五胡六铺好暖裘后,众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五郎上车,乌羽莎又将小蛮的外裘盖到他身上保暖,收拾完毕后,胡一道:“眼下出了金陵,再回去怕也不便,不如赶紧启程早日到汴京,请最好的大夫诊治,或还有希望不落残疾。”
皇甫轻离沉吟片刻,觉得外头的大夫总不如汴京的好,点点头对众人道:“便这般行事,莎莎,小蛮,你们马车不知所踪,先上我这辆挤挤,待到了滁州再购置一辆。”
“娘子,这马如何处置?”胡二忙完清理着雪上血水,指着旁目不转睛看着众人的赤兔道。
“这是...好面熟的马。”皇甫轻离这才留意赤兔,虽见着如此神俊的马,总觉得哪儿见过似的。“胡一,一同带着吧,看马背上包裹行囊,想必那人是上京赶考的试子。”
胡一点点头抱拳领命,过去牵赤兔缰绳,赤兔知道面前的人不是歹人,且五郎被安置在车厢里,倒是听话的随胡一走。
众人扶着受了惊吓的乌羽莎与小蛮上车,皇甫轻离刚要上车,陌陌怀揣什么似的左顾右盼的跑来,说:“娘子,娘子,你看。”说完掀开轻绒斗篷,露出手中的物什。
“这是...曼珠沙华?这季节怎会有这花?”皇甫轻离好奇的张望过去,只瞧的陌陌手中捧着朵赤红的曼珠沙华,花朵含苞待放甚是美艳,在雪景映衬的花苞更显韵味。
“是说,小的方才去捡那郎君散落之物,在雪地发现的,觉得甚是好看便带了过来。”陌陌将花递到皇甫轻离面前,皇甫轻离弯下腰轻轻嗅了嗅,笑道:“好香啊!带着吧,待会寻个瓶插摆起来。”
陌陌咧着嘴笑的开心,点点头应承,扶着皇甫轻离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