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宋允川将牧知予的画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他扯了扯领带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看着办工作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宋允川的太阳穴又不觉开始胀痛起来。
也许旁人都羡慕外公给他留下了丰厚的家产，但在看不到的背面，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责任。为了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宋允川不得不暂时休学。
一切从头学起，伴随着非议和背叛，他艰难地接下这一棒。
基层离职股东撤资，没有人信任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都纷纷“及时止损”。
树倒猢狲散。
宋允川很早便懂得这样的道理，但当真正独自面对所有扑面而来的压力时，他的确有些难以支撑了。
“允川，有客人来。”梁文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办公室门，看着陷在一堆文件中的少年，不免觉得有些心疼。
宋老爷子在世时候梁文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临终前宋老将外孙和公司托付于他，即便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不绝于耳，但是他毅然退居二线甘愿站在宋允川的背后做他的“秘书”。
他从未想过争抢什么，能够站在今天的位置上他感激宋老当年待如亲子一般的赏识和栽培，如今宋家有难，是到了他还这份恩情的时候了。
“梁叔，请客人进来吧。”宋允川起身看到推门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季老师。
宋允川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些错愕：“老师，您怎么来了？”
季老师：“来看看你。”
梁文解释道：“你外公生前嘱托我，务必请季先生来做你的后盾。”
宋允川：“老师您...？”
季弘延忽然笑了，他拍了拍宋允川的肩膀道：“这间屋子，快十年没来了。”
原来，当年这家影视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就是季弘延。
但他更醉心于艺术，在和宋允川的外公并肩作战了数载后，当一切走向正轨他便隐退，去开了间画室，做快活的闲云野鹤了。
“如今你外公不在了，我自然是要回来帮你主持大局，我的得意门生怎么能让人欺负了？”季弘延看着消瘦的宋允川心中不免叹息，原本该无忧无虑上学的孩子，现在被逼上这样的高位，承担者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如果他母亲...
“哎，孩子，走，一起去吃顿好的，我这老将再出征怎么也得填饱肚子不是？”季弘延揽住宋允川的肩膀。
看着身边无条件支持自己的两个人，宋允川终于感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饭席间
三个人不聊工作，季弘延和梁文就像是宋允川的亲人长辈一般同他聊着过去的往事。
季弘延夹了块排骨放在宋允川的盘子里：“你和小予怎么样了？”
宋允川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梁文在一旁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饶有兴致地端起酒杯打算听故事了。
“老师怎么知道...”宋允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亦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和你外公是什么关系，平日里谁来管教你我能不知道吗？”季弘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还记得那次写生吗？你给我你父亲的电话让我联系，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的心思了哈哈!”
宋允川摇了摇头无奈笑着：“这么明显？”
“我是过来人了，允川，年少时候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季弘延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眼神透过窗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改天带来，叔叔我给你把把关昂！”梁文冷不丁的插言，把宋允川和季弘延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宋允川：“她出国了，毕业后就断了联系。”
梁文：“可惜了，还以为能见到侄媳妇。”
宋允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过去找她，可是身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我。”
季弘延拍了拍宋允川的肩膀：“男人，先立业再成家。你们都是好孩子也都还年轻，会再见的。”
会再见的。
宋允川被送回家时已经喝醉了，外婆已经睡下，保姆给他煮了醒酒汤放在床头嘱咐他一定记得喝。
酒过三巡，从前的理智和清醒退却了一大半，这个平日里板着脸的男人又回到了大男孩的状态。
宋允川胡乱脱下西装倒在柔软的床上。
“宇宙或人海，会再见的吗？”他打开“芋泥”的账号，发送了一条动态。
正当宋允川意识模糊准备翻身睡下的时候，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想见面的人终究会再见的。”牧知予回复到。
就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宋允川瞬间恢复了几分清醒。
他有些激动地盯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
过了很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宋允川居然翻出了今天挂画时候拍的照片，当做买家秀上传了。
牧知予窝在沙发里，刷着购物软件上的商品，忽然交易平台上弹出一条消息。
点开推送，熟悉的画映入眼帘。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牧知予看着配文轻笑道：“画卖给你不可惜，算是知音了，居然还能对上诗。”
正当牧知予收到钱心里美滋滋想要关掉屏幕时，买家秀照片上她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牧知予连忙凑近屏幕，放大照片，在玻璃窗的反射中，她看到了宋允川。
不会认错的，牧知予对宋允川的熟悉程度大概是，只一个背影就能远远认出是他。
“瘦了好多，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不少。”
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宋允川的脸庞，牧知予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下。
“没出息，又为他哭——”牧知予一面怪自己不争气，一面开窍的懂了宋允川这句话的含义。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本就没有什么嫌隙猜忌。”那一刻她实在是后悔了。
牧知予怪自己对宋允川的信任薄如蝉翼，怪自己明明最在乎他却对他拒之千里，怪自己那么懦弱只知道逃避，不去问上一问。
“宋允川，你还在等我吗？”
如果当时自信一点勇敢一点，会不会现在他就在身边...
懊恼，痛苦交织在一起，牧知予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性格本就纠结，又因为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脑袋里的浆糊一时半会搅也搅不开。
退学回国找他吗？还是就这样异国，还是装作没看到，要不要回复他？不是认错了人吧...
无数的想法不断出现不断被牧知予否定。
在她纠结的时候，国内，宋允川已经进入了梦香。
西装被丢在地毯上，衬衣的纽扣被胡乱解开了几颗，宋允川的脸上擎着一抹暮色，长腿搭在床沿，一只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枕在脑后，姿势极其不舒服地就这样睡着了。
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玻璃，轻柔地覆上宋允川挽起袖子的手臂内侧，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绵羊酣睡正香，床头那碗醒酒汤他还是忘了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