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网络还不是太发达的，所以做出口这方面，交易双方都偏向于选择正本提单。”
“对，尤其是特殊地区，比如那些信誉不是太好的地区，就算客户选择电放，我们也不可能答应电放的。除非装柜之前，所有货款都到位，不然我们宁愿多花点时间和费用把正本提单寄给他们，都不会选择电放。”
“嗯！包括现在，正本提单还是用得比较多的。”
“对啊，苏曜你是不知道呢！我有个朋友也是做外贸的，她有个客户，在当地有特殊门路。所以不管提单是出正本还是电放，都不影响客户提货。”
“那这客户的地位真心了得，没有提单也可以提货？”
“是啊，他们当时在尾款方面有点争执，双方一直没有协商好，我这朋友就把正本提单扣押在这边没有寄给客户。
她以为这样客户就会乖乖妥协付款的，货物滞留港口最终是要交罚金的。
没想到目的港在没有提单的情况下，直接放货给客户。
所以你看吧，做外贸其实风险很大的，提单也只能对双方起约束作用，有些客户有门路，直接耍赖皮，那可真是叫人苦不堪言。”
“那后来呢，有没有走法律途径？”
“可怜，和我那次一样还是不了了之。我那朋友还好，比我幸运，因为这个客户是一个订单分成好几次汇款的，最后那次少汇了一千多美金，损失不是太大的，所以没有追究。
你要知道上升到法律层面，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了结的。这要是在国内打官司，那还能凑合着应付，跟国外公司打官司，这难度可想而知，为了一千多美金这么折腾不值得！”
“是的，这还得找那些专业懂法的，而且是要懂国际法的去帮忙告，流程也多，不容易！”
“吃过一次教训之后，我这朋友从此接单更加谨慎了，因为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不能不防。风险不是偶然存在的，而是必然存在的，你运气好遇不到，你运气不好就会遇到。”
“嗯，所以做出口这一行风险非常大，我现在说的事情也和出口风险有关。当时刚入世，国内制造业很有优势。
所以童家的海外市场做得很大，老客户正常只要出一次货，至少出四个40尺的高柜。你懂的，四个40尺的高柜，货值可不少，而且他们做的可是汽车配件。”
“汽车配件技术含量高，货值肯定很高，然后是货的质量出了问题吗？”
“没有，货没有出问题，出厂都有严格的验收审核流程的。”
“那会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傻了吧，刚才我们一直都在讨论的是什么你忘了？”
“提单！一定是单证方面出了问题，对吧！”
秋山涂很快就反应过来，错不了，童氏如果货没有问题，那肯定是在提单上面出了问题。
“就是提单出问题了！听说那票货是4个40尺的高柜，一次性出的。客户定金已经打了一部分，按照约定，装船之后凭提单复印件，就可以要求客户付全款。”
“那是跟我一样，客户没有付尾款吗？”
从高考之后，秋山涂就再也不怎么动脑筋了，用她的话来说：当时为了备战高考，学数学，她燃尽了脑细胞，现在仅剩下的这么一点，能不用就尽量不用。
以至于，现在她思维定势地认为提单和货款挂钩，既然童氏当时出了问题，肯定是因为客户没有付尾款。
“不是，客户付全尾款之后，正本提单却不见了。当时仇新宇把工厂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
事实竟然是这样？这个后续有点出乎预料，没想到这客户竟然这么守规则，真的凭提单复印件付齐了尾款！
那正本提单这个时候却不见了，确实挺愁人的，补提单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流程很多，很复杂。
“不会是被童千依拿走了吧！”
“就是被她拿走了。”
“既然知道是被她拿走的，叫她还回来不可以吗？”
“如果可以还回来就好了，可惜还不回来了！”
“她把提单毁了？”
“差不多吧，当时她也就十二岁左右，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家教老师教她剪纸，她迷上了这个，到处找纸剪。
正巧她去仇新宇办公室送样品，办公室没人，仇新宇桌子也一片混乱。
这人邋遢惯了，不怎么收拾桌面，提单跟一堆其他稿件废纸混杂在一起，铺开在桌子上。
她见提单的纸张特别好，想都没有想，就拿过去剪纸了。”
“不得了，这提单就这么毁了？那是麻烦，不过不是还有挽救措施吗？”
“嗯，他们也不是没有去挽救。”
“怎么了，难道货物超过滞港期了吗？”
“你觉得超过滞港期是个大事情吗？”
“就看罚金怎么收，收多少了。不过要是童氏愿意替客户出滞留费，这事情应该闹得不会太大的吧！”
“你说的对，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就先从提单丢失这个方面来说吧！重新申请船公司做电放或者新提单，需要好多流程的，还要给担保金，非常麻烦。”
“童氏不肯补提单？”
“他们补了，这个客户是他们的大客户，一年可以做到至少三十个高柜，他们怎么敢不重视这个事情呢？他们按照流程已经向船公司申请补办提单了，不过祸不单行。
他们左右不了目的港，虽然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息传递不到位，还是其他沟通环节出了问题。
最终目的港还是以货物在港口停留的时间过长为由，在童家人申请电放提单的过程中，将货物私自拍卖处理掉了。”
“我晕，目的港过分了啊，随便打一个喷嚏都可能导致贸易双方倾家荡产啊！这不就是说最终客户没有提到货？”
“显而易见的了，客户钱都付了，却没有拿到货，你说客户气不气？四个高柜的货值可不少啊！”
“事情应该没有到此结束吧!”如果事情就这么到此打住，仇新宇干嘛一气之下离开童氏去了梓美？如果就此打住，那客户那边的损失谁赔？如果就此打住，童氏会有那么艰难的时期？可见当时客户也采取行动了。
“后来客户就把童氏告了。最后怎么解决的，我没有研究过，据传童家因为这个客户损失很多，仇新宇也气得辞职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谁会放弃好好的客户资源不要呢？有点客户的业务员都不会轻易辞职的，何况仇新宇当时可是抓着大把的客户在手！后来，仇新宇就来梓美了？”
“差不多吧，那个时候梓美正在改革，正是吸纳人才的时刻，仇新宇也算行业老手，顺理成章地就来了梓美，不过我不喜欢这个人。”
“人家给你们梓美创造了这么多效益，你怎么能不喜欢他？苏大领导，我们可以不喜欢他，你都不能不喜欢他。”
“这个人太死板，没有人情味。他来梓美，一切又要从零开始，之前的老客做的产品和梓美的产品完全不相干。
况且他在童家那么多年，童老板也没怎么亏待他。他竟然连老客户都不留给童家，直接带出来，放到别的小工厂做了。”
“这我听说过的，后来我小姑父就去接盘了童氏的烂摊子，那段时间真的挺难熬的。难怪，你和你妈都防着他的呢！”
“所以把你们鸿涂邀请过来，也算是给仇新宇一个威胁。”
“那童千依呢？肯定会被家里人骂死了吧！”秋山涂每次闯祸，家里人必须对她来一次痛骂才罢休。
“被教训了，本来童千依就承受着外界人异样的眼光，再加上这个事情一出，知道实情的外人看她的眼光就更加刻薄。都觉得她比较霉，因此她任性地离家出走了。”
“那她爸妈不担心死啊！”没想到这童千依的小脾气还挺大的，竟然离家出走了。
一对比，她秋山涂好没有骨气啊！每次闫静花让她滚的时候，她依旧大摇大摆地躺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地……
“嗯，家里本来就已经出事了，经济紧张，她又搞失踪，家里人十分焦急，翻遍了整个小镇，都没有找到她。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她却主动回来了。”
“主动回来了？在外面没出什么意外吗？”秋山涂不相信离家出走了一个星期的童千依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大变样了，剪短头发，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回去的，她父母第一眼真没有认出她来，还当是哪家迷路的小男孩……”
“那她当时怎么和她父母说的？”
“她跟他父母说，她想活在阳光下，她要做男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决定做一个男孩子。”
“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不然怎么会突然想做男孩子了呢？”
“显而易见，这事情与有大嫂有关。”
“这话怎么说？”
“她离家出走，根本没地方去，带的零花钱也不多，住不了旅馆。正好我大哥那个时候在镇上开了个摄影馆，门面相对宽敞，刮风下雨都可以躲一下。
有一天雨夜，她就在那边避雨。看到我大嫂拉着喝得醉醺醺地大哥回来。她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祈求我大嫂让她在这边躲躲。”
“你大嫂同意了？”
“是的，我大嫂还认出她来了。我大嫂这个人心肠好，见不得小孩受苦，她自己也是个母亲。她让童千依去他们家里睡一晚，开导童千依，第二天回去，家里人都很担心她，关心她的。
她瞬间觉得好委屈，把前后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和我大嫂说了。她不想被父母再关在家里，她觉得这次的事情是自己的错，与其被家人痛骂责备，她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自身自灭。”
“你大嫂后来怎么说的呢？”
“我大嫂说，你不如换个方式呢？做女孩子，你觉得人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那做男孩子呢？
你说你是因为你的声带被别人看不起，是因为别人觉得这副嗓音应该用在男孩子的身上。如果你把你自己装扮成男孩子呢，是不是能够结交新的朋友？”
其实他大嫂真的是纯属安慰她，可这个姑娘当真了。第二天就去把头发剪了，衣服换了，从此她决定做一个男孩子。
“再然后，她当男人当上瘾，就一直这么做男人了？”
“谁知道呢，反正你也看到了，今天如果不仔细观察，你真的把他当成男人了，不是吗？”
“是的呢，好可惜啊，好好的一个姑娘……”秋山涂蛮同情童千依的。
“也不一定，也许现在这样，才是她想要的呢？至少她可以无聊的时候，跟我大哥做做对，约朋友们喝喝茶，她不想被关在童家一辈子，也许这是她想要的自由呢？”
秋山涂大可不必惋惜，童千依如果觉得做男人不适合，她早就不做了，然而她都做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了，她怕早就不想回去了！
“那她跟你嫂子？她不会真的喜欢你嫂子吧？”
“这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又或许，她就跟你一样，只是看我大哥不爽，时时刻刻想找他茬，故意的。你要把她介绍给我，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还说没有得罪我？”
“我给你道歉就是了。话说，比起童千依做男人，苏曜，你怎么不去做女人的？你做女人估计也蛮有市场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女人的？”
“皮肤啊！你看现在这天气慢慢热了，正常的人都是越晒越黑，你这一身的皮肤，怎么晒都不黑，适合客串白雪公主。”
“……很久很久之前，我和阿懿研究过你。”
“研究我什么了？”
“研究你如果是个男人，最像我们中间的谁？”
“咦，你们闲得无聊啊，研究这个？”
“不无聊，会研究你？”
那个时候真的挺无聊的，但是不寂寞，能抓到什么话题，他们三个兄弟都会好好讨论引申一番。而如今，他们三兄弟，不无聊，却很寂寞！
这么多年来，他们三人中，有人归于尘土，连一丝念想都没有留下；有人沉睡多年，醒来早已物是人非；有人为生活拼搏，却一直碌碌无为。
“那我最像谁？”
“最像我大哥……”
秋山涂生平第一次把那么美味的奶茶直接喷了出来。
“行啊，你们两个，竟然把我类比成苏昊。你天天和我这么个类苏昊的糙汉子一起工作，你不觉得累啊？”
“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我大哥挺可爱的……”
秋山涂一把抢过苏曜的奶茶，用吸管戳了一个口，快速吸了一口。
“本来这是请你喝的，但是你那话太欠抽了，不请了！”
她像苏昊？这不就等于说她是女性群体中的扛把子？别，她想做萌妹子，还企图用一颗萌妹子的心去染指一下苏曜呢，真要是扛把子，她连想都不敢想了，直接回家等着孤独终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