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明白一点,土也好,山也好,你要看做是同一种物质不同的表现形态。你若要利用它,首先就得想明白,你要用它的什么形态?”吴奇柳指了指眼前的两个土坑:“你要用水还是用冰,或者干脆用的是水蒸气,你得首先想清楚。”
两个土坑不大,小得只需十几秒就能挖好,便是再加上一些水,也不过半分钟的事,这半分钟却足以改变白白二十余年的修行生涯所形成的一些观念,并且影响他的一生。
不过此刻白白还未能意识到,他似懂非懂的回答:“譬如灭火,必然会先用水而不是冰。”
吴奇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言语,并不介意他打断自己,接着吴奇柳又说道:“确定了形态之后,你得确定使用方法。”敲了一下两块铁板,吴奇柳继续说道:“用水则的要用容器,碗也好,碟也好,要能让水不漏出去,这样事半功倍。”
白白突的插嘴道:“我们唤来水,只想着输入灵力大小,又何曾需要什么容器?”
吴奇柳并不反驳,用手捧起一捧水,将其洒在空中,顿时水花四溅,风将水珠吹在脸上,有一些清凉:“你看,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凡夫俗子都知道,便是我往上丢过去,最终还是会落下来。那你可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召唤来的水,浮在空中却不往低处流?”
一时间白白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是一个标准的好孩子,乖学生。老师怎么教,他就怎么做,尤其是能当他老师的,大多都是有希望升仙的。就仿佛一个人,他家里祖祖辈辈都考上了最顶尖的大学,他的所有长辈都是顶尖大学的老师,教授,这长辈都告诉他同一个读书的法子。
在他孩提时期,或许也曾天真的问过,为什么这道题要这么做,但他的父亲告诉他:这道题就必须这样做,别问为什么。他的母亲告诉他:等你考上大学,你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他的亲友也都告诉他:不必要去纠结为什么要这么做,能解出来就不错了。
还有无数林林总总的人羡慕他会做这一道题。
严厉而死板的教育,看似向上的求学之旅,再加上一些羡慕的目光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于是,他开始渐渐不问为什么,而是简单的写出一个答案,然后等待夸奖和羡慕。
吴奇柳也不为难他,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般,露出了笑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和你一样,知道这样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能这样做。”说完却有了一丝难以觉察的落寞感。
他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白白却误以为是说以前修仙的经历,心想着:“这几日接触下来,吴长老有大智慧,但修为却是一般,原来是因为他在寻找自己的道。”
却是起了佩服之心。
“先前和你说了,有一些气。这些在我们身边,看不见的气,它们被你也一起召来了。你看似是召来了一捧水,但实则你召来了水,再召来了气。你只当自己捏了一个法决,但你却不知道这个法决每一步是做什么。”吴奇柳拿出一块灵石,又从灵石中抽出灵气来。
“眼前的这些,你很熟悉,大家都叫他们做灵气,身周其他的,姑且叫它们空气吧。”
湖边的风清凉,二人望向大好的风光,一时间静默无语。吴奇柳沉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影响白白的一生,而且他不知道这种影响是好是坏。
末了,吴奇柳还是开口了:“白白,这世间有很多天才,有一些天才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创造伟大,譬如那些创造仙法的先哲。有一些天才却只能做那个前人肩膀,譬如天心门引为骄傲的八千法中的绝大多数。还有一些天才,没有超越时代的想象力,所以做不来伟大的创造;但不仅仅能理解和学习伟大的创造,他们还可以教导后人,譬如许多人的师傅。”
湖水泛着光,和着风将湖面吹得,微波粼粼。吴奇柳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或许在他们的时代也是领一时风骚,但放在漫长的历史上,只能算是默默无闻者;但毫无疑问的,在一世间,他们会是被认为最顶尖和智慧的那一批人。”
似在为这些人惋惜。
白白依旧沉默,他望向天心门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顿了顿,吴奇柳总结道:“既做不了创造,也不仅仅是肩膀,他们介乎创造和肩膀之中,他们是学习和传承。遵循教条,将一切记录,然后等待下一个伟大人物来创造。”
最后,吴奇柳感叹到:“这是大多数天才的宿命。”
“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将一生规划得完完整整,每一步都在别人的羡慕中,把整个人生都过得如同做题。而每一个题目,他们都解得比常人要快一些,好一些。这样不好吗?”
他望向白白,白白也望向他,一时间相对无语。
“你是在劝我吗?”
“不是的,我在劝你父亲,我知道他肯定在听。你出山门,都是跟着长辈或者年龄大的师兄,凡事都未曾亲历亲为,就连杀的妖兽,要么境界低于你,要么就是有人为你掠阵。门内大比,你只作为种子选手直接参加最后的几轮,每一次的对手强的令你生不起战意,弱的连一刻钟都支撑不了。”
“你太纯粹,白衣白玉白腰带,连最容易弄脏的鞋子都要穿白色的,再为这个白鞋子固定上避尘阵。”
拿起一块石子,吴奇柳狠狠将其丢向湖面,石子打了几个水漂,沉入了湖中,似不解气,他又连续丢了几块。
白白只得沉默。
发泄了一会儿,吴奇柳道:“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的生活的。一切都肉眼可见。本来的计划里,我没想着会是你这样的天才到来,按道理,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小有名气的内门弟子来试探一下就可以了。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想着做一个大的。你别看我在齐云山长大,但是齐云山的人,本质上都是散修。机会来了,自然要赌上一波的。”
“只是更另我想不到的是,连在齐云山,白凌都要过来照看你。若只是郭封,大概不会这么快封山,那现在齐云山还要热闹一些。”
“对不起。”
“发这些牢骚也是没用的。”吴奇柳将声音喊得极大:“白凌,你别将所有人都当傻子,平日里常有人来垂钓,今天连个人都没有,你说你不在我都不信。你将儿子送来,不就是想看我到底有多大能耐吗?那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若是因为学我这个法子,最后连原本能达到的成就都不如,你会不会杀我?”
没有人回答他。
吴奇柳笑了笑,又拿起石子丢向湖面:“我就知道你会杀我。天心门名门正派,以前的祖师厉害,现在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