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山这个天底下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的。眼前就发生了一件,极小极小的事。小到只要当事人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事。
偏偏三个当事人身份地位极高,因此也算得上大事。
付士奇的出关本是为了解决白凌在齐云山上的所作所为,封山这种事,或多或少还是会引起他人的关注的,这种关注会打乱他在齐云山的布局。
然而人有无心之失,这个无心之失却引出了一个令二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听完白凌的讲述和猜测,付士奇只得不住的摇头,这个师弟,未免也有一些想象力太丰富了。他只得为元兴平辟谣道:“吴奇柳,还有司徒有为,此二人都绝对不可能是元兴平的后人。齐云山上的一切,基本在我的掌控之中。那吴奇柳本是天水郡中一户人家的幼子,在那年天水郡的变故中,其父母双双殒命,这才沦为孤儿。后来齐云山那位疑心病极重的前任掌门见他是个憨人,便带上了山。”
“那司徒有为更是简单,原先在天水郡是那些凡俗武林中人,后来因逃避仇家误入鼎山山脉,又撞见一个散修的尸骸,得了仙缘。”
“这些都是屈师弟查了的,清清楚楚。”
从付士奇的角度而言,事关元兴平,如何谨慎也不为过。齐云山这些年能在这里越发的有知名度,不是外界传闻的元兴平暗中庇护那样。暗中庇护的人有,但却是这位天心门的掌门师兄。
白凌却是直接傻了眼,不死心道:“师兄莫要诓我,一个后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无奈的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润润嗓子,付士奇缓缓解释:“齐云山这些年之所以能存在,和元兴平有关,却和血脉子嗣二字无关。”
此言一出,白凌非但没有相信,反而生出更多的疑惑来:“师兄莫要诓我。那日小师弟亲口和我说,此法乃他所创,而后又承认了是他传在齐云山。那又该如何解释?莫非这也是师兄布局?”
付士奇只觉得这位师弟今日有一些急躁,但却不急着回答他,反而卖起了关子:“师弟觉得,咱们家这位小师弟,若你是左丘之人,会如何针对他?”
一听此言,白凌自然是有自己的见解的,自家的这位小师弟,虽与人斗法极少,但哪一次斗法不是令人侧目!?若只是在山里闭关修行,而从不和人交手,又怎么可能得到“天心门前三”的评价?
便是早生个两百岁,说不准压住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就不会是付士奇了。
和自己的好友论道之时,也多有谈论,便是这天下,也多的是人在揣测如何“以奇辅,以正合”。是的,要先“以奇辅”,才可能“以正合”。
随着元兴平修为的精进,更是只有“以奇辅”了,而这个“奇”,无非攻心二字。有说可以以色诱之,因为元兴平好酒。酒色向来不分家,好酒之人必定好色,但缺乏足够理论支撑,因为元兴平向来远女色,这也是白凌之所以愿意相信元兴平有后的原因之一;也有说以“义”为首,让其尝试背叛的滋味,不信人心,但元兴平下山极少,又有几人配得上他去谈一个“义”字?难道要从他那几个师兄下手?
谈及最多的,便是这位小师叔为人仗义,极重感情。最重要的论据就是:你看齐云山那些人,不过是年少游戏之作,竟在那般好山水之间得了安稳,若非那小师叔暗中庇佑,又怎么可能能得安宁?故而可以用“情”,将齐云山上众人掳走,再请君入瓮。
白凌却是知道,他回答道:“我们这位小师弟,太过天真了。”
白凌认为自己这位师弟真正的弱点是“天真”,而且用上了“太过”二字。
与白白不同的是,元兴平的天真显得更纯粹也更强大一些。他能不在乎天赋高低,传给樵夫天心门嫡传功法,也能不在乎得失将天才地宝送给看得过眼的弟子。他可以在凡人的酒楼大快朵颐,和凡人称兄道弟。
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危险。
他是再历凡尘的仙人,是“惊仙剑”,是酒中仙。
但是,每个人都会有弱点。付士奇的弱点是他身处正道第一大派天心门的掌门人的位置,这个位置束缚了他的手脚,他无法快意恩仇,因为他永远无法仅仅只是“自己”,而元兴平向来是“自己”;白凌的弱点是他有一个儿子,于是他总想保护白白,为白白谋求最好的一切,而元兴平孤家寡人,可以把一切送人。
元兴平的天真,被天心门这三个字盖住了大部分,又被他的天赋盖住了剩下的小部分,于是他似乎没有弱点。
付士奇放下了茶:“我们知道,因为我们都了解他,但左丘未必知道,世人也未必知道。”
顿了一下,付士奇又道:“便是知道了,你又该如何下手针对他?是杀上我天心门,还是暗中伏杀了他?都做不到。当世能做到这些的,大家都互相有顾及,掣肘。所以小师弟便可以一直天真着。”
“但终究,我们大他二百岁。待我们老去,他要庇佑的人很多很多,所以他的弱点会变得很多很多。”
白凌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人有了要保护的人,弱点就会变得多起来,就像他有了白白一样。
“因此,我为他创造了一个弱点。这个弱点,是元兴平不在乎的人组成的。你看齐云山上所有的人,哪一个能和他真正的扯上关系?元兴平几次提剑要赶人下山,我都没让。”付士奇突的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好笑的事:“前些年有传言说齐云山上有元兴平的老相好,他倒是气得要半夜偷偷要去灭门。”
白凌也一笑,明白了自家师兄的意思,作为内务长老的他甚至想到了更多好笑的事:“师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先前,小师弟到处去说,他和齐云山无关,让弟子上山赶人,甚至一度到我内务堂发布宗门任务,却被弟子视为陷阱。今天听师兄一言,原来元兴平非但和齐云山没什么关系,与之相反,他恰恰是最希望齐云山消失之人。”
付士奇见师弟领会,又缓缓饮起了茶:“确实如此,不过越是如此,便越要保护起来。”他的眼中泛出精光,这一刻倒有了些许阴霾气质。
白凌却还是有一些疑惑,话说开来,便开口问付士奇:“那他先前为何和我说他自己和齐云山有所关系,并且信誓旦旦说功法由他传下。”
闻言,付士奇哈哈一笑:“大概他和你想的一样,却是觉得我和齐云山有了什么关系。”
白凌一怔,随即凝重了起来:“如此说来,师兄,齐云山上,真出了了不得的人物!”
“确实有一些了不得。”
付士奇从手中拿出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论如何建立一个修真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