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过去,吴奇柳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见吴奇柳径直走向一个小孩,也不禁有一些惊讶。只见那小孩面色镇静,和身边那些或不知所措,或兴奋不已的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算是吴奇柳问他,他也并不显得很兴奋,恭恭敬敬的正了一下衣裳,行了个礼,这才不急不慢的回答:“我叫张冠。”
吴奇柳忍不住多打量这小子两眼。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端是一副好容颜;身上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精神劲,更让人心生好感。从面相上看,年岁极小,但行为举止却又让人觉得十分成熟。一身衣服洗得素白,显得干净,却又不像白白那种为了显得干净而穿白——吴奇柳觉得,这孩子便是穿一身黑,也会让人有干净的感觉。
“你几岁了?”
“九岁。”
一个九岁,七星天赋的孩子,在吴奇柳面前站着,吴奇柳忍不住心生感叹:“怪不得说要封山之后才会到来,大概就是这个孩子了。”转过身对一旁的林牧道:“师兄,得亏你拉我前来,此子与我有缘。”
一旁的林牧自是高兴:“我就说了,有不错的苗子。”眼中自得之意,俨然是一副等夸奖的样子,又对人群中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便有一位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拄着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老朽张东喜,见过吴掌门,见过林长老!”说完便要做下跪的样子。
虽说七八十岁在这个修士满天飞的世界不算年老,但那毕竟是修士。眼前这位凡夫能活到七八十岁,算得上是福寿延绵了。再说了,只看面容,吴奇柳哪敢让这等老人下跪,及时用灵气托住对方:“老先生不必如此,此子与我有缘,我欲收入门墙,先生看如何?”
张东喜自无不可,脸上的喜悦都满溢了出来:“多谢掌门垂怜厚爱!多谢掌门!”
林牧在吴奇柳的眼神示意下,问道:“老人家,此子是我齐云山哪位弟子的后人?”
山上所有凡人,都是此前选定的几个弟子的家属,张姓又本是大姓,山上有二三个弟子都是这个姓氏,故而林牧有此一问。
张东喜忙不迭回答道:“禀长老,来之前有道长告知我,家中子弟张弓长在山上修仙。”他没有再多说,吴奇柳也知道,那些弟子想必威逼利诱,故而老人家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下去。
但见小孩张冠的神色,似有话要说,又似矛盾纠结一般,吴奇柳想到了一些事,问道:“你上一次见到张弓长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应了吴奇柳的猜测,老人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求掌门饶恕,弓长他……他一心求道,故而,故而……”一时间,张东喜也语塞了起来,语无伦次。他知道吴掌门为什么有这么一问,无非是因为这几日,大多数弟子都来见了自家亲人了。而张弓长却没有来,可见其亲情寡淡。
修仙之人虽断凡尘,但终究名门正派,多少是要讲究一些孝悌的面子工程的。
吴奇柳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张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张东喜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小冠儿原本是一位孤儿,和弓长并无关系。”说完又想要一跪,嘴上念叨着:“求掌门饶恕。”
吴奇柳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所求的饶恕?无非饶恕张弓长而已。无非就是那一套,求得仙缘之后了却尘缘的说辞。心想这个张弓长虽然机灵,但终究是一个自私的人。家中老父多少日夜盼着他回去,多少个日日夜夜失望?最后无人陪伴的老人家,遇见了一个孤儿,心中生了善意,便收养在旁。他这般随时如云烟散的年纪,收养一个孤儿,除了是善心可怜之外,又哪里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孙无遣人下山的时候,想必张东喜心中是欢喜不已的,但连日在山上不见张弓长,心中自然又是失望。好在天见犹怜,好人有好报,张冠的天赋让吴奇柳看上了。
吴奇柳见张冠在一边看着几位大人言语,脸色已然回复平静,好奇问他:“张冠,你如何看待张弓长所作所为?”
张冠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小帽子,一本正经:“书上有写着,为长者讳,我不应该评价。但是,他虽是我爷爷的儿子,但于我而言,实属陌生,因而不能算是长者,可以当一个陌生人来评论。我没有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但是爷爷曾经教导过我,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孝顺亲长,忠诚君王,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人。张弓长为求仙缘,数十年没有回家,是不孝。”他连用两个但是,言语之间也颇有章法。
张东喜一直想打断张冠说话,但是见到吴奇柳和林牧二人脸色沉重,一时间也不敢开口,等到张冠说完,他忙道:“冠儿,你还小,不要胡说!”
张冠望向张东喜,纠结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到:“爷爷,你原本以为他死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有认识的人小声议论:“张弓长出去求仙二三十年了吧?二三十年毫无音讯,怪不得老张头以为他死了。”
有狠毒一些的人,直接说到:“不如死了清静。”
四周之人皆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见吴奇柳脸上不悦之色越发沉重,讨论的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便有好事者大声:“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便是今后修得大本事,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若非掌门遣人来召,再过些年头,恐怕是张老头老死街头,张冠举目无亲。”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见吴奇柳脸上神色越发的沉重,更是有一些肆无忌惮了起来。
吴奇柳心中也是不悦,齐云山上众多弟子,就属张弓长最为机灵,给吴奇柳印象最好,没想到,思想道德上,却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利己主义者。
齐云山上又何止一个张弓长?
想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吴奇柳好声安抚:“老人家不必多虑,张弓长是我师兄的亲传弟子,前途无忧,最多也不过是一句斥责而已。”
一旁的林牧却不能同意吴奇柳:“掌门师弟,我齐云山再如何说,也是名门正派,那张弓长往日里我看他人也机灵,手脚也勤快,颇为顺眼;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孝之人。今日能为仙缘置家中老父母不顾,来日焉知不会为了更大的仙缘弃我齐云山于不顾?且请戒律尚长老,周副掌门一同来,将此狼心狗肺之人,逐出门派!”
张东喜又想磕头,却被吴奇柳阻止,只得不停拱着手道:“求长老息怒!求长老息怒!”
吴奇柳心生一计,对张冠道:“张冠,我这位师兄为人正直,那戒律尚长老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周副掌门生平也最恨虚情假意之辈,在场诸人也都义愤填膺,正是群情汹涌;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爷爷却不忍见自己的儿子断了仙缘。我且问你,若是你来做主,此事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