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月中旬，汽车站主体工程已全部完工，剩下的仅是停车场和一些零星的小工程。叶林考虑到交通局还有五百多万工程款未到手，这笔钱要是被他们拖住仅利息的损失就不得了。因此从银行拿出二十万块钱用纸包好，第二天提上这笔钱来到局长室，见四下无人将纸包递给了局长。局长接过随手扔进柜子里，起身为叶林沏了杯茶后笑道：“叶经理，我们的生意恐怕还得往下做，交通局需要建一批住宅，你们的速度，质量都靠得住，我与基建处讨论了一下，决定继续交给你们做。公司不在大小，做事认真就好。图纸已经下来了，你明天过来拿，顺便把合同订下。也不要那么急，待汽车站工程完全结束后再开工。”
没花一分钱便接下一大批工程！从此在交通局立稳了脚跟，叶林心中喜悦翻涌。但他脸上声色未动，递根烟给局长，自己也点了一根，吸过几口，稳了稳神道：“局长照顾我们生意，我从心里感激，只是——真的不好意思，目前经济挺紧张， 工人都变成了债主，天天追着屁股要钱，吃饭的碗都被人家拿走了！局长能不能发发善心，将车站工程款再拨点给我？帮我解燃眉之急。”
“交通局不会赖账，只是付款要在合同范围内。”局长笑道：“我很少过问财务，还差多少？”
“我知道交通局不在乎这点小钱，我是确实手紧才来找你麻烦。现在工人做一天工都想把工资拿走，也难怪他们，生活艰难，孩子们等饭吃。”叶林道：“工程款总的还差五百二十多万。”
“还欠许多！怎么不早讲啊？”局长笑道：“先给四百万，剩下的待工程验收后付清给你。明天上午来订合同，顺便把钱拿走。”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而且好得出乎意外，直至回到家中叶林心中仍然喜悦难抑，抱住韩青亲了好几口。韩青笑着由他吻，两人分开后她笑向叶林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许丽丽谈恋爱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男朋友又不是我！”叶林笑道：“不要妒嫉别人，心里不舒服就去找一个。”
“不是这话，我是觉得她这恋爱谈得太突然，太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又遇上了冯素珍，招了个女驸马？”
“她虽然没有遇上女驸马，只怕那个男的招了个真公主呢！”韩青笑道：“他过去一直在‘无线电厂’做小工仔，租人家一间楼梯房住。工资一个月只有百把块钱，就算他一天吃半块烧饼，盈余也微乎其微。恋爱才谈两三天，现在就大张旗鼓的买房结婚，这不是很奇怪嘛？”韩青笑道：“我上午去那里，许丽丽上街挑选傢俱去了，让长海帮她装修房子，说元旦要结婚。长海问我是否给她装修，我说：当然要装修了，许丽丽属于公司高管，装修房子公司应该有些补贴。但到底是个什么补贴法，这需要请示叶老总。目前公司现有材料尽她用，但要登记清楚。工资暂时不要谈，待我请示过叶老总再给你答复。”
“许丽丽今年还是做出了业绩的，公司奖励必须与业绩挂钩，不能凭感情用事。感觉好的多给一些，感觉不好的少给一些那不行。告诉许丽丽，房子尽量装修好看一点，材料公司有的尽管用，没有的就去买，凭票报销。交个底给你，一切算在内，补她十万元，年终奖照样给她。”叶林讲到这里不禁笑起来，拍了拍韩青的肩膀道：“一套房子能值多少钱，最好的房子也不值三十万，吴老板今年仅从我手里就拿走了四百多万！——春天让你去，你撒娇不干，光着脚丫子从钱堆里逃走了，鞋都来不及穿！现在后悔了吧？不要后悔！结婚时我送你一套。”
“我没后悔，后悔什么，同那样一个人睡这几个月换一套房子，代价也不小。”
“二八四十八，各有各算法。二十万！普通人需要工作一百年，世界上有谁能工作一百年？”叶林靠在椅子上微笑道：“许丽丽这一步走得还算不错，帮我解了围。不然的话挺个大肚子回家，我跟老黄还真不好解释，说不定他还以为孩子是我的呢！”
“你是说许丽丽已经怀孕了？”韩青有些惊讶地道。
“她当然是怀孕了，不怀孕吴昆能给她几个钱？这是生活小节问题，给你五千也可，八百也可，不给钱你也没办法。你口张大了，告你一个敲诈，让你去坐牢。现在怀孕了，哥哥呀，我爱你，留下我们的爱情结晶，你只能干瞪眼。孩子出世后，哥哥，我们来算账吧，我不要你的钱，但我们的宝宝总得有个住的地方，总得给他饭吃，让他读书，你说是不是？紧着算没有个四十万也不行。反正吴昆有的是钱，让她敲一下也不在乎。许丽丽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年龄也小，想不到这样工于心计！她从前忧心家庭困难，现在总算一揽子解决了。今后有吴大老板跟在屁股后面开支票，不愁钱花了！”
“她挺个大肚子结婚！那男的能够要她吗？这孩子明摆着不是他的。”
“你蠢得好，他为什么不要？他不要许丽丽到哪里去找老婆？我们工人的月生活费差不多就要一百块钱，他一百块钱还得租房住！那房子我不用去看，只有一个小煤炉，一口小锅，两个破碗，一张烂木床加床黑被子。家中一无所有，身上一文不名，谁愿意嫁给他。再说只有这个厂里少数人知道孩子是吴昆的，他家里人哪会想到这种事。只知道许丽丽是花枝招展的一个美人，在建筑公司做秘书，一年能挣个几万，几十万的！这男人带她回家那还不是春风一路，有多体面！再说他如果真的有骨气不要许丽丽，吴昆一怒，开除回家，做你的老农去！现在要了许丽丽，工作有，房子有，连孩子都有！他为什么不要？”
“我不知道你们男人的想法，我是不会干的。别的不讲，今后看着那小孩子，要多憋扭有多憋扭，夫妻之间有着这样一个隔阂，日日糟心，这一生怎么熬？”
“什么隔阂不隔阂，全是些骗人的鬼话。一个人饿急了草根树皮都吃，有饭吃有钱时张罗着买鱼买肉。钱多了这些鸡鸭鱼肉全没味，找野果子吃！这是为什么？人的臆念随着环境的变化在变化。有一个明显问题，有几个钱的人与妻子的生活都不调谐，与情人调谐，过段时间这个情人又不调谐了，得换个情人才能调谐。这是为什么——钱这个东西要冷静应对，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人用钱建起了事业，多数人都被钱埋葬了！韩青，你的收入也不少了，把钱放进柜子里，需要时再去拿它。”
“我一定牢牢记住你这句话，不会让你失望。”
十二月二十五日，韩青带回了许丽丽的请柬，上书恭请叶经理，韩小姐届时参加婚礼。地点是“京都大酒店”，时间是下午六点，下注一笔，五点钟有车来住宅迎接。“在四星级酒店办婚礼！真够气派，她要是在农村，想也不敢想。”叶林看完请柬对韩青道：“这段时间特别忙，工程账目，工区账目都要抓紧结算，我很难抽出时间，到时你代表公司去参加。不要吃闲醋，要有个礼节，有点范儿，表一表姐妹情，同事情和公司的祝福。公司的礼金是八千块，你个人的礼金是一千八百块，分开装好。”
“听熊姐说婚礼由吴昆一手操办，排场很大，节目很多，还有一场舞会，可能轮不上我们讲话。我很想去看看，这样盛大的婚礼还没见过，可你不去我一个人跑去有点丢脸，这样大的女孩连个临时男朋友都找不到——”
“我们俩都不去，人家又派车来接，这让许丽丽怎么下台？再说她是公司高管，不派代表去参加她的婚礼！这说得过去吗？”
“依我说还是我们一道去，全了许丽丽的体面，看了场热闹。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晚上抓点紧就行。”
元旦这天下午四点叶、韩二人匆匆赶回家，洗脸、换衣服、备礼品，刚刚准备好电话就响了。韩青接了电话，对方说车已抵达回龙路口，请二位出门上车。二人来到路口，一辆宝马车停在那里，司机手提着一部短程电话立于车边，车的挡风玻璃上贴有双喜字，不用说就是这车了。车入“京都”，叶林放眼一扫，院子里停有几部大客车，轿车五颜六色的几十部，摩托车，自行车数不胜数。黄县长知道叶林要来早已恭候在大门口，现在看到他便兴冲冲的扑了过来。两人很热情地抖了手，然后挽着胳膊进入大厅。大厅里人涌如潮，有一半是乡下来客。在这里没有城里人，乡下人之分，来的都是客，没有谁岐视谁，起码表面是这样。大家喜气洋洋，礼貌相待，笑声喧喧。叶林住足看了一会，觉得吴昆手面真不小，调来这么多客人不容易。黄县长挽着叶林在喜气中慢行，穿过大厅，来到二楼贵宾室。所谓贵宾室是个小会议室临时改装的，真正的贵宾室要预备接待省、市要员，熊菲不可能提供给他们。地上铺有仿羊毛地毯，周边摆有几张双人纱发，每张纱发前有个小茶几。中间一张硕大的圆桌，周围摆有十几把藤椅。
许丽丽父母一身喜装坐在那里，经黄县长介绍后叶林与他们攀谈起来。许父还不满五十岁，头发差不多掉光了，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不过说话得体，不是一般乡下穷民能相比的，他语气诚恳地感谢了叶林。谈起女儿，言辞虽谨慎，但语气中充满着怜爱和骄傲。许母是位地道朴实的乡下女性，因贫困而木纳，因善良而微笑，因谨慎而通情达理。叶林与他们聊得很投机，他们是穷，但他们仁心纯厚，对别人满怀谦让，对孩子满怀慈爱。他们用粗糙的手默默缝补着被法学家撕裂的人性。正在聊得热乎，楼下响起了鞭炮声，许家父母闻声起立，用忐忑的目光看着叶林，大家谦让着来到楼下。若要看美人，此刻的许丽丽称得上艳冠群芳，姿容绝代。两边耳垂上吊着大金耳环，左手钻石戒指，右手赤金戒指，一双玉腕上套着金手镯。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之下，金光闪烁，夺人眼目。一个大而松散的发髻顶在头中心，发髻周围散披着短短青丝，昂昂然一副出世姿容。身披红色呢子大衣，脚蹬一双高筒红色牛皮靴，让你未浴香风光睹朝霞。两眉修长，双眸深沉有光。皓齿深藏，朱唇吐点点兰香。鼻梁直挺，西子蒙尘的脸上妩媚灿烂。站在她身旁的新郎虽然不足与她匹配，但也相差不多，长相俊朗，高大帅气。只是这位来自山村的大好青年缺少应付今日场面的经验，笑容僵硬，胡乱点头，胡乱挥手，一副女皇身边小太监的味儿。
一群年轻人跟在新郞新娘身后抛洒纸剪花，伴郎、伴娘陪着一对新人走向婚礼首席。一个着装整齐，长相不俗的男青年肩披红绸，红绸上书有“婚礼指挥”四个金色大字，他手上拿张纸，迎新郎新娘到位后便开始宣读，“新郎新娘向各位来宾躹躬致谢！”叶林很烦这类婚礼，究其潜在原因就是丢钱。自出道以来他认识了不少真假朋友，不但这些人，有时还有他们的亲威朋友家中婚丧喜事都邀其参加。不但无故丢钱，还会影响工作，所以很烦。叶林丢下韩青独自上楼呆坐着喝茶，过了不短时间，黄县长，吴昆，韩青还有男女双方的父母陆续上楼。大家热烈地赞叹着婚礼的排场，男女双方父母幸福满满，为一对后人感到特别骄傲。开始上菜时酒店大老板盛装登场，熊菲扫了一眼室内，冲叶、韩和男女双方父母点点头，恭维了几句吴老板，同黄县长握手时很是热情地客套了一番。她的虚伪严重的误导了黄县长，黄县长误以为熊菲是因他的光临而捧场。她未必认识叶林，就算认识也是止于认识而已。这一误会导致他春节期间与叶林的一场恶斗，颜面扫地。
果然是四星级酒店，美味佳肴摆有满满一桌，但主要还是以鸡鸭鱼肉为主，海鲜山珍极少，一个鳖看上去还不足半斤。大家你敬我让的喝过两杯，叶林想起在黄县长家喝酒时吃了闷亏，今日逮着这样一个机会，也该让他吃点苦头。于是踢踢韩青的脚，示意她将黄县长灌倒！韩青先与黄县长套交情，她与许丽丽是好同事，好姐妹，搭个小戏台巴结黄县长。满桌只有这样一位漂亮姑娘唯独巴结自己，这就是荣耀啊！黄县长来劲了。熊菲虽知道韩青很能喝酒，但斗酒的手段仅是听说从未见识过，很想看看热闹，便从旁怂勇。黄县长经历过无数酒场，百战百胜，韩青一个年轻女孩子能算什么，另外他也不想让熊菲失望。于是两人开始抡胳膊挥拳头。可怜韩青一直处于守势，但她仍勉力奉陪，杯杯见底，一滴不剩。黄县长更来劲了，喝趴掉一位小姐，载誉酒场，这也是一种成就啊！原来韩青耽心把黄县长灌倒后叶林不再让她喝了，不如先喝几杯。喝了大约半斤之后，不再让黄县长了，强力反攻。你声音高我嗓门比你大，你是英雄我就翘大拇指，两人都认死不认输。底下婚礼一套一套的，大家都不去看，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看他们喝酒。四个乡下人听说城里人吃菜不带让的，多吃是大方，少吃是小气，他们可不想被城里人低瞧了，捡可口的吃，尽着肚子装。熊菲是位很精明的生意人，盘子大，品种多，看上去花花绿绿的，其实可吃的东西并不多。那两人闹到晚上九点多，桌子上早已杯盘狼藉，黄县长早已嘴僵舌硬，说话都不连贯了，仍然挺着肚子站在那里还要来。熊菲虽然觉得是很好玩，但也不想让他吐得满地都是，臭气难闻，收拾地毯也费事。便笑向黄县长道：“老黄，不要跟她喝了。她当兵时在外宾接待处做专职陪酒师，三斤不醉，五斤有味。别说你一个黄县长，再来两个黄县长也背不动她的酒袋。”说完不待黄县长答话便示意服务员上汤，送饭。此时此刻大家都已吃饱喝足，但最后一道菜是最名贵的——燕窝汤！众人一个个又奋起余勇，将汤喝尽。正待喝茶，底下传上话来，送新郎新娘进洞房。
婚礼已经结束，叶林便起身告辞，吴昆邀他去看新房。叶林本不想去，不想韩青很想看新房，在背后将他的衣服拉个不停，叶林只好一笑答应了。刚要移步，七歪八倒地黄县长喘着粗气一把抱住叶林的胳膊，硬要同他一道去看新房。两人一步三跌地下了楼，韩青找着车，叶林耐着性子扶黄县长上了车。黄县长上车后就像只待死的瘟鸡一样，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车抵许丽丽住宅时叶林不得不伸手扶他下车。谁知车子一路轻颠早把黄县长的酒颠发了，他大脑倒还清醒，耽心吐在车上惹司机不高兴，知道路不多便强忍着。现在酒正涌得厉害，加上下车时一步踉跄，洪水溃堤，人力根本就顶不住，对准叶林的胸部倾泻过来。由于黄县长事先一直咬牙忍着，一点征兆都没有，叶林哪会防到这些。此时事发突然，躲避不及，从胸到脚被黄县长吐得水淋淋地。酒臭是很难闻的，加上时值冬至，满身浸水难禁寒冷。叶林一肚子无名烈火，咬牙切齿地瞪着黄县长，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幸亏是深夜，黄县长又醉眼迷离，看不清他的真面目。韩青目睹此景，肚子里笑个不住，太好玩了，太刺激了！从来也没遇到过这么搞笑的事。但面上却咬着牙，绷着脸不敢吭声。叶林忍了又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新房是看不成了，冷着脸让韩青找人来扶黄县长上楼，然后央求司机送他回家。司机是答应了，可韩青却说：“你稍稍忍耐一下，我去看一眼新房就来。”叶林一呼吸就是恶心的酒臭，身上又冷，肚子里怒火上冲，不理韩青，自己拉开车门上了车。等了四五分钟，叶林就像在牢里过了一个世纪，连催司机开车。“我们走，不管她！”司机不停的按喇叭，韩青小跑着下了楼。
回到家，韩青耽心叶林会寻她出气，陪着笑脸，匆匆忙忙地帮他放洗澡水，找衣服，拿拖鞋。叶林洗完澡，臭气没有了，刚才的事也就丢过一边了。出来后见韩青坐在纱发上悠然地喝茶便笑道：“今后再也不跟你一起喝酒了，喝一次倒一次霉。”
韩青见他消了气，嘴上就狂了起来。“这次也能怪我吗？是你自己让我跟他喝的！谁让你那么巴结他，去扶他，让他跌死了不就拉倒了！那个人我瞧着就不顺眼，一脸的邪相！不看你面子他拿钱请我喝我还不愿呢！”
“我弄得如此狼狈，讲你一句还是笑话，你就顶我这些！你也是越来越娇气了。”
“好好好，算我对不起。”韩青想起刚才的事笑得打跌，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许丽丽的新房真的好漂亮！宫殿式装饰，估计除公司给的钱外自己还拿出不少钱。”
“看着人家结婚羡慕！家都不要了。都十点多了，再晚了回去，像你这样漂亮的小丫头一个人漂在马路上，人家会装粽子的。”
“哎呀，你这一说我可真有些怕，干脆，你有那大床，我们两人睡吧。”韩青笑道：“一人睡一边怕什么，女人又强奸不了男人。”
“身边睡个赤条条的小姑娘，我就是神仙也忍不住。”叶林笑道。
“忍不住就搞搞嘛，有什么关系，又不会丢掉什么。”
“这种事有今天就有明天，消息迟早都要传出去，那会毁掉你一辈子。情人不是情人，二奶不是二奶，你今后还怎么跟人家谈恋爱呀？”叶林迟疑了一下道：“不要再说这些疯话了，干柴烈火不宜接触——我送你回去吧。”
第二天晚上熊菲一进门就笑道：“我们那里的菜不错吧？”
“好不好要看人家吃了多少。”两人牵着手嬉笑着走进卧室。
“那么多菜都吃光了，还少吗？”
“九个人，连我在内就有五个乡下人，吴昆和老黄都是吃糟食的人！那哪里是吃菜，只能说是饱吃了一顿。”叶林笑道：“这次恐怕赚了吴昆不少钱？”
“连本都赔了，还赚他的！二十桌菜，加上租用贵宾室，舞厅，要是洋鬼子没有十五万免开尊口。吴昆如果去别的地方办没有十万也不行，我才收他六万，勉强保本。”
“吴昆应该给了你一些好处。”叶林笑道。
“四瓶茅台酒，四条中华烟，我从来不收别人的钱。”熊菲摇头道：“酒我拿过来了，你带回家春节喝。烟给了卫平，让她卖点钱。”
“你把酒也带回去给卫平卖，春节期间这些东西好卖，让她赚点钱。”叶林道：“我过春节喝不上茅台，农村过年不像城市，大家流水请客。今天你家，明天他家，一桌一桌的往下拖。我去别人家喝的最多也就是十几块钱一瓶，别人到我家十瓶茅台还不够一顿喝。没必要花钱买这虚名，反被别人骂是烧泡鬼。”
“烧泡鬼，什么意思嘛？”
“就是抽鸦片，抽鸦片不是很烧钱嘛。”
“哈哈哈，那就划不来了，不如留在这里慢慢喝。”熊菲笑道：“带来了又带回去很麻烦，你反正也要拿钱买。”
“放这里韩青倒是很喜欢，十瓶她就要喝六瓶半。”叶林笑道：“今年留点钱给卫平压岁吧？卫平一介书生，我们有点钱，没必要穷着她。”
“现在不是给钱的时候，这事你不用管，她又不是缺钱花。”熊菲道：“你那个许丽丽这次恐怕是把吴昆敲了一头的包。”
“我那个许丽丽！”叶林笑道：“你弄错了！是老吴的那个许丽丽。他怕什么，反正有的是钱。”
“再有钱像这样敲恐怕也不好受。”熊菲道：“婚宴费用估计要八万，房子带装修我去看了一下最少得四十万。加上那一身的珠光宝器，家里应该还有点钱，估计老吴要破财上百万！”
“房子装修的钱公司给了十万，今年‘无线电厂’几千万的工程预算基本上没有打折扣。我们在吴昆身上没花什么钱，必须给许丽丽一笔奖励，不能因她与老吴有私情就埋没她的业绩。”叶林道：“你也去看新房了？”
“老吴邀我去，本来不想去，后来听说你与韩青都去了才去的。你们又不在那里，混了一会子就回来了。”熊菲道：“你怎么答应去后来又不去呢？”
“哪里是没去，把我气得要死，老黄灌多了，他妈的！在车上眼是闭的，头是搭的，鼻子里嗯哼，就像死猪一样！没办法，伸手扶他下车。他娘的！就像倒马桶一样，‘哗’地就是一口，将我从胸淋到脚，臭得要命，哪里还敢上楼？”
熊菲不待他讲完，揉着肚子笑，笑毕，沉下脸道：“我今天来是让你把‘无线电厂’的账结清掉，不在那里做了。吴昆这个人太危险，这样大张旗鼓的为一个女孩子办婚礼！一砸就是上百万，迟早要出事。”
“吴昆这个人你可能低估了他，他触角很深，关系网密布，在官场上很能来事。目前肯定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也不会供出我们，那样做对他没有好处。”
“不能把所有赌注全押在关系网上，关系网毕竟是个未知数，说不定哪天会碰上石头挂住了网。这样毫无顾忌的张扬，很容易引起共愤成为焦点。我们并不是没钱买米，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放弃‘无线电厂’——接不上新工程就得裁员，裁员容易——”叶林迟疑道。
“‘无线电厂’的事要下决心断掉，工程的事明年再说，不要裁员，银行工程应该有希望。”
这一年，叶林的公司纯赚了一千一百万，熊菲给了他三百万。到此叶林算是真正挤身于富豪行列。阴历年底 ，叶林将最后一笔钱交给了熊菲，然后上菜喝酒，举行他们二人的庆祝宴会。“王亚如今年拿了我们多少？”熊菲边喝酒边笑问叶林。
“将近七十万。”
“这两年他也发了，都是百万富翁了。”
“他们发了我们才能发啊！他们不发我们哪里能发？”叶林笑道：“王亚如很会算计，儿子出国读书了，另外在开发区买了三套房子搞出租，他今后的小日子很舒服。
“‘无线电厂’的账结清没有？”
“大账基本结清了，还有点收尾小事春节后来弄一下。”叶林道：“放弃工程很容易，也不知有多少人拿钱排队等在那里。吴昆听说我要离开，高兴得不得了，掏钱请我吃饭。我在那里做，中间夹着你这份人情，要钱不方便。吴昆这个人除掉好色的毛病外，做人还可以。”
“难怪他在官场上混得开了。”熊菲笑道：“不要心疼，‘无线电厂’共计就那么一点点大，不可能每年都有几千万工程给你做。回家安心过好你的春节，工程的事我来想办法。”
“银行工程有把握吗？”
“应该有把握，就算银行谈不成我还有别的渠道，用不上耽心。”
回家前叶林买了只密码箱，将一百五十万元现金放到里面，又拿出四十万放进公文包。这一切秘密做好后，让韩青买来五十个红纸包，里面分别装上一千，两千，五千，一万元不等的钱，标上收款人姓名。两人骑着摩托车挨家挨户的拜，跑了整整一天，才将这些钱全部散发掉。回到家天早黑了，韩青点火烧饭，叶林拿出一万块钱放进红包里，待韩青上菜时递给她道：“这点钱送给你过年买花炮，打麻将，逛逛公园的，别嫌少啊！”
韩青见红包鼓鼓地，心里直乐，又怕叶林用十元一张的票子装在里面逗她玩。“今年的压岁钱好像比去年多不少喔，我心都跳了，真想拆开看看，又有点不好意思。”韩青望着叶林笑道。
“你这样一个老脸皮厚的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拆就拆嘛，一百块钱！我们家乡小孩只能拿到五毛钱压岁，给你一百还不够多吗？”叶林边说边转身去拿酒，今年一切顺利，收入也好，他迟疑了一下拿出一瓶茅台。
韩青趁他转背推开红包一看，百元钞！心中大喜，把钱飞快地塞进衣袋笑道：“我不拆了，当你面拆总显得小气。”待叶林拿酒过来便手忙脚乱的帮着撬盖子，倒酒。“明年要来早点哦！老是把你老婆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心里就不想我嘛！”
“明天我回家你也就放假了，不要虚掷青春，利用这段空闲去大学里混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混个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做男朋友，那就比我强多了。要有点视野，下套时要隐蔽一点。不要搞得花花绿绿地，着装尽量雅致些，捧本书坐在路边的花台上。身边放块面包，脚边放瓶矿泉水。你这么年轻，没有人不认为你是学生。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小姐我是建筑系研究生，已进入社会实习了，在一家公司做副总，分管技术和财务。公司很小的，只有两千人!工作又忙又累，年收入勉强只有一百万。一天到晚翻图纸，按计算器，手指都磨破了，真的很枯燥。特别想念校园里无忧无虑的生活，大家一起唱歌吟赋，豪情满怀补蓝天，勇往直前，青春无敌!你看看，派头也有，学生味也浓，就是这样吹。有钱有权的女研究生在校园里那是很招摇的，那些穷学生哪个不想攀上你？不要怕，尽管大胆的吹，必要时帮你搞套好房子。”
“这一招不错，我就照着这法子去试试。不过我们要讲好，混到了就罢，混不到我还是要回来找你的。”韩青笑道：“情场上有句话，叫做吃一个，挟一个，看一个，我必须先把你咬紧才能去挟，挟住了再看。要是我连看都没看到就把你放掉，那太亏了，我可不干。”
“哈！哈！哈!”叶林听后不禁大笑。“吃一个，挟一个、看一个，这是刘伯承恶战淮海时说的话，想不到现在被用到情场上，有意思，哈！哈！哈！”
“你没听说过情场胜于战场嘛，战场胜负在于一时，情场胜负关乎一生。”
“韩青，定下心来，下决心自己挣生活。虽然人劳累一些，心情是舒展的，人活的是心情。多少嫁入豪门的女性生活实际上很悲惨，吃一口饭，挟一箸菜都得看别人的眼色。”
“我不吃中餐，吃西餐，用刀叉！他也敢给我眼色瞧吗？”韩青大笑道：“明天早上我来送你吧！”
“不用了，早上怪冷的，你这阶段也很辛苦，早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叶林道：“今年不要再像去年了，隔几天来这里看一下，这里其实也是你半个家，多少还有点东西，不要搞得脏兮兮的。”
“记住了——你怎么走？”
“当然是骑车了。”
“这样冷的天，一百多里路，骑车回家不把人冻僵了嘛！我去找熊姐，让她派车送你。她那里反正有许多空车，一句话就行了。”
“这倒是个办法，但不用她的车，公车私用不好，找出租车。”
第二天清早韩青就过来了，和叶林一起收捡好行李，打电话找来了出租车，和司机一道三人将摩托车抬上汽车。韩青站在门口目送汽车远去，心中有些失落，她很依恋叶林。除感情外，这一年她的收入破了十万元大关，这在当时是很大的一笔钱。尽管纸币缩水，房价暴涨，仍能买下一套两居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