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悠悠流淌,河边的曼珠沙华艳红如火,其间有一美人,黑发白衣,容光粲然,只是没有笑容。
翊白。
她已经在忘川水边伫立千年,日复一日从未断绝。她的目光始终追逐着忘川水上,奈何桥边的每一个过客幽魂,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可是往生的鬼魂那么多,她的眸光亮起来,又一次次黯淡下去。
她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隐隐约约有所感应,但那感觉又太过模糊,只知道那个她一直等待的人必然要过那座奈何桥,于是只要日复一日地等待。
可是千年时光悠长,长到连冥府判官、鬼差们,甚至连冥王司珩都记住了她。只是不知为何,司珩从第一次见她起,目光中就闪动着翊白看不懂的情愫。
记得初见时,他问翊白:“姑娘可曾记得在下?”她摇了摇头,视线里,司珩的神色第一次黯然。
那人试图打动她,日复一日地在忘川水边陪伴,风雨立中宵。
她却无知无觉,毫无动容。
但是司珩也仿若没有察觉,仿佛成竹在胸,仿佛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可以融化坚冰。
于是他为她笨拙地下厨,小心翼翼地带给她;他为她耐心地去学缝一件衣裳,白衣上他细心的绣一只凤凰翻飞;他为她在忘川水上点起了一盏风灯,灯上描摹着也是她如花容颜,彻夜彻夜地照亮她寻觅的眼眸;甚至在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之后,轻轻揽住她日渐消瘦的肩膀,温柔地安慰:“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忍不住看着他的眼睛,艰涩地开口:“你——”但是后面的话,总是在那声“你”长长的尾音中落入尘埃,然后她无奈地看着司珩惊喜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暗下去。
日子于是突然变得很长很长,翊白每次看着司珩的脸,都会觉得异常的煎熬,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愧疚——她必须要等到的那个人,像是宿命。
忘川边的彼岸花开的如火如荼,翊白甚至几近放弃去寻找那个隐隐约约的宿命,她甚至想,要不要就这么答应司珩,从此逍遥自在,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可是思来想去,从前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翊白拧着眉,突然发觉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于是她更不敢去面对司珩那炙热又坦白的感情,每日每日当他带着精心料理的食物来看她,她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
司珩察觉到了她一日更胜一日地躲避,也渐渐沉默下来,只是那日复一日的陪伴,比以往更甚。
翊白心想,希望她等的那个人早日到来,又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要来。她即贪恋于司珩的温柔陪伴,又不想这么浑浑噩噩地答应司珩。
彼岸花开三千载,奈何桥上出现了一个怯生生的、我见犹怜的白衣少女,少女轻抬螓首,那张精致容颜,赫然与翊白一般无二。
翊白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知道她要等的是什么了,她几乎时冲过去,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声:“我终于等到你了!”
少女惊呆在原地,翊白伸出手去拉她,在她们双手触碰的刹那,一道炫目的白光将二人笼罩。
那一瞬,翊白明白了她一直无法答应司珩的原因——她缺了一缕情魄,和三世情缘的记忆。
她是凰,与凤一道历经红尘白道,却在经历天劫时被被仇家偷袭,而恰好那是凤上天界告人间疾苦,不曾陪伴左右。一直陪伴着她的法器素织天衣勉强护她魂魄不散,但她也因为历劫失败几近陨落。
素织天衣堪堪撑到凤的到来便化为齑粉,而凤为了救她,自愿贬守冥府三千年,向天界求得至宝,费尽心血挽住了她大部分残魂,却怎么也修补不好受损最重的情魄,于是凤取了自身精魂,护着这一缕残损的情魄去过忘川,以百世轮回慢慢温养,直到情魄完整,魂魄归一。
是以凰等千年,凤栖忘川,只为那一缕情。
而那个在忘川等了翊白千年的凤,名曰司珩。
当翊白睁开眼睛,忘川上那个温柔的男子依旧挂着朗月一般的笑容,看着她,对她伸出手:“跟我走吧,家里的梧桐寂寞了很久了。”
风轻云淡的语气,让翊白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对不起,我……”
“你我夫妻,同心同德。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地方。”司珩走过来轻轻揽住翊白,“我们回家。”
“好。”翊白终是露出了千年以来第一个笑容,璀璨地足以照亮忘川水,她轻轻地回拥住司珩,“我们回家。”
千年的等待,终是不负。
凤凰双栖梧桐木,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