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的手段真是...也罢，不提那些事情，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修城墙。前面有那么多军事重镇，哪一个不是壁垒坚固，雄兵镇守。灵昌的军士不多，真正出现你说的战争，纵然有坚固的城墙，也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能力。你所说的敌人会硬生生将灵昌围困起来，直到弹尽粮绝。”吴善站着，瞪着叶方远。
“那如果是重镇倒戈呢？”叶方远回了一句，他当然无法、也不会跟吴善讲讲灵昌城不远处的睢阳在几年后，会在一个叫张巡的人手下变成什么样。
“倒戈？不可能倒戈的，我听说陛下与那北方最大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关系甚好。宠妃杨玉环甚至认了那节度使为干儿子。只要安禄山不出事，别的节度使根本翻不起波浪。”吴善梗着脖子回答道。语气中略有些不自信。但他言语里仍旧一直在说服自己，藩镇割据只是强枝若干，只要中央对地方施恩足够，地方便会拥护中央。节度天下乃是国策，他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令尚还无胆质疑。如果一个内地的小城县令都能直言那个胡人的问题时，这个国家也就离战火纷飞不远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叶方远看吴善的眼光就带上了一抹同情。事实上，这个想要左右逢源又能侥幸脱身的县令运气的确糟透了。先是被道士下咒，骑在头上过了二十多年。后来道士被叶方远灭掉，身上的咒消失没两天，叶方远就又找上门来，把在他儿子身上做过的事情，在他身上再次演了一遍。
咒语发作，灵力乱撞，头痛欲裂，吴善身不由己。趁着吴善满地打滚的时候，叶方远还顺便拿走了他的县令大印。
那时的他只想着叶方远如果让他去干什么伤天害理、倒行逆施、饿殍遍野的事情，他就一头撞死在墙上。至于他自己曾干过的那些事情，自然被当作了是被下咒后的迫不得已。
没想到，叶方远只是信手从他的书房里抽了一本书，撕了几张纸下来，在上面写了一篇长长的《城墙论》。
“算了，不跟你争辩这些，几年后会发生什么，你自然能看的见。你就说我提的要求能做不能做。”叶方远的话将吴善的精神从回忆中拉回来。
“就是让我经常到施工的地方，和那些民夫聊天？问他们累不累，让他们努力干活？”
“更好的词叫慰问，但你把它理解为聊天没有问题。”叶方远满意的点点头，他这个主簿如果一直活跃，顶头上司县令却没有什么动作，恐怕容易让人怀疑，让吴善经常做做领导视察，不失为一个安人心得好方法。
“行。”吴善思量了片刻后，答应了叶方远。这个要求真的做到了，只会给他带来好处。
“如此甚好。今日便是布告里约定的修城墙开始的时间，刚才跟你说的这些，想必已经让那些城楼下的人等急了。是时候去安抚民心，谈谈正事了。”叶方远笑起来，对着吴善微施一礼，便走向不远处城楼下等的有些焦躁的军士。
吴善看着叶方远离开的背影。没有离开，反倒是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城楼底下。不久后，城楼上，就传来了叶方远身旁军士的声音。
“主簿大人说了，所有参与加厚城墙的民夫，工钱每天结算一次。现在，请排好队，等候分配工作。”
过一会，又有声音。
“都保持秩序，主簿大人说，只要来的人，都收，都有工作。”
看着听到这两句话的百姓从不可置信到骚动起来，想要往前挤，再到在军士的疏导下较为有序的排队，吴善心中终于叹了一口气，脑中不知怎得，忽地想起叶方远写的《城墙论》上的一句话。
“城破人亡，民则无畏。往常的城池是奴隶和没有报酬的民夫所建，他们对城池是没有感情的。但如果这座城池是他们自己愿意建造的，从中获得的报酬能够让他们过上较为体面的生活，敌人攻城时，将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反抗。”
很白话的一段话，吴善曾经很轻蔑的觉得这句话只是随意揣度人心的戏言。现在看见那些脸上带着希望的百姓，他忽然觉得，在城池上流血流汗的这些人，可能真的会变成叶方远口中的那个样子。
“我还以为你真的有那威势呢。”紫煞见叶方远从城头上下来，就窜了上去，刚在他的肩头坐下，就感觉到了叶方远背后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装出来的。要不是那军士帮我说话，我自己说话都发颤了。”在这只狐狸面前，叶方远抬起手微微示意了紫煞一下，很大方的承认了。尽管之前算计了好些人，但那么多百姓站在下面，他还是感觉浑身压力，担心一句话说错就会出事。他算是知道上辈子那些在街头演说的政客是什么感觉了。
人们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六十秒的时间内，如果政客的话不能让人停下来。人们就会在绿灯时离开，政客也失败了。与那些政客不同的是，政客失败了，只要换个路口再次开始演讲。但叶方远失败了，再要凭借一张布告将人聚起来就难了。
让军士带说的两句话，甚至包括开始让人群安静的虚压手势，叶方远都在来之前反复的打磨了好几遍。
“原来你还是有不行的。”紫煞跳到叶方远举起的肩膀上，那里的衣衫是干的：“不过你的确猜对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那个人来了。”
“哦。”
紫煞睁大眼睛，想从叶方远脸上看到一些神情变化，但很遗憾的是，叶方远从“哦”了一声后，便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了。
“你不做点准备吗？我都已经要变形了。”
“不急。现在不是时候，等上两月。”
“为什么？他要是这期间离开了灵昌怎么办？”
“大致不会。我这几天暗中观察了这个人的动作，他貌似是在搜索整个灵昌城。而且搜索的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再过两个月，他差不多就能基本将灵昌找上一遍。你之前说这个人可能有情未了，那么如果‘她’出现的太早，就可能被怀疑。我们的计划里，一个心事重重，暗中观察了很久才有所动作的‘她’应该会跟符合你原先对那个情人的描述。”叶方远摇着折扇走向原先道士居住的宅院，现在那里是他的住所。
这几天，安排军士，去搞定县令的一些旧党羽和跟踪那个青年让他有些精力憔悴。
